“师父.的气息.”

张玉站在别墅窗前。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声音更是隐隐颤抖。

短短数秒时间。

他感知着孙一合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顶峰划向低谷。

直至彻底消失。

身为徒弟，如何能够眼看着师父死去。

即便先前孙一合下过死命令。

但张玉已经管不了许多。

他当即便准备冲去别墅，前去查看孙一合的情况。

不仅仅是张玉。

孙一合的每个弟子。

此时此刻，都准备做出相同的选择。

“都给我打住！”

但就在这时，

孙一合的声音竟再次传来。

“我他妈失去行动能力，装死而已，你们少他妈暴露我。”

“叫你一个个平时不好好练功。”

“但凡你们七魔心法的境界高一些，都不至于认为我死了。”

“给我老实呆着！！”

孙一合的声音压得极低，又显得极为严厉。

似乎是担心项力听到自己的声音。

又担心徒弟们贸然行事，无辜丧命。

听到这里。

一众弟子这才放下心，继续待在自己的屋子内。

所有人，

在这一时刻，皆不约而同地看向山峰。

孙一合失去战斗力。

接下来，

能够迎战项力的，便只有黎武极。

可众所周知。

黎武极这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恐怕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真的能够阻止得了项力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知道。

孙一合的弟子们也很清楚。

以他们的实力，亦无法改变战局的走向。

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师父的吩咐。

在各自的住所中，静静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此时。

山洞内。

孙一合沾满尘土的头颅，静静躺在其上。

其双眼神采，已然尽数褪去。

全无半点生息。

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传音给所有人的样子。

“师父.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申子明跪坐于头颅面前。

他伸出双手，轻轻将头颅捧起。

擦拭着孙一合脸上的尘土。

“没能帮上忙真的对不起。”

往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申子明，再也笑不出来。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地面。

他不住地向孙一合道歉。

先前，

所有弟子听到的声音，并非孙一合发出。

而是申子明。

或许是早已经料到，自己难得善终。

早在前几日。

孙一合便找到申子明。

希望其能够在自己死后，安抚好其他弟子。

至于为什么唯独找上自己。

虽然孙一合没说。

但申子明心中清楚。

他不如其他弟子，跟随孙一合多年，感情深厚。

加上他性情淡然，不会冲动，更不易被愤怒冲昏头脑。

由申子明来做这件事情，是最佳的人选。

“我只是一个老头。”

“我不是意合门。”

“你，还有你的师兄们。”

“你们才是。”

“辛苦你了，子明。”

“我知道，你心里也不会好受。”

“但这件事，只能你来做。”

申子明。

泣不成声。

——

山顶。

项力再次出现在庭院大门。

申子明的动作，包括先前的传音，并没能瞒过他的耳目。

但他并没有理会。

如果不是孙一合不肯老实就范。

他也不至于杀死对方。

赶尽杀绝，大可不必。

留下仇家。

项力更是不惧。

今晚过后。

意合门，便将不复存在。

这些意合门弟子，大概率会死在与天人的战争中。

“黎老。”

“该出发了。”

项力开口说道。

“.”

短暂沉默过后。

屋内，

响起黎武极的声音。

“老孙呢？”

他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项力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房门。

感知中。

屋内有一股杀气，正在不断酝酿。

“黎老何须明知故问？”

“我这一次来，不为杀戮。”

“只要你们不作反抗，便不会再死人。”

话音一落。

似是回应。

吱呀——

房门应声而开。

黎武极就在门后不远处。

其眼睛闭合。

两只拳头紧紧攥起。

轮椅后方。

凰冷冷注视着项力。

眼中杀意如潮水般汹涌。

虽然项力没有正面回答。

但凰实力不俗，自然感知得到孙一合气息消失。

结合项力的回答。

结果，不言而喻。

“以孙一合的实力。”

“他完完全全能为人类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在对抗天人的战争中发挥自身价值。”

“即便死去，我项力依旧敬他是个英雄。”

“但他，偏偏选择最微不足道，最可笑的死法。”

项力一步迈出。

进入屋内。

其目光灼灼，盯着轮椅上的黎武极。

“就因为你。”

“黎老。”

“就因为你可笑的坚持。”

“就因为你妇人之仁，妄图救下所有人。”

“就因为你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孙一合死了。”

项力每说一句，便前进一步。

如今，

力宗的其他成员，正被孙一合的分身苦苦压制。

如果自己面对的人不是黎武极，他是绝对不会浪费口舌。

但正因为佩服黎武极，从零开始建立武术协会，将华国上下拧成铁板一块。

正因为敬重黎武极，曾救他于危难中，并引领他走上武道之路。

此刻的劝说。

是项力最后的仁慈。

最终，

直到项力来到黎武极身前。

唰！

凰直接拦在他身前。

如今的凰。

眼角延伸一抹殷红，瞳孔亦由黑转红。

其身上爆发惊人气势，直冲项力。

堪比项力的亲传弟子。

只是，

面对项力。

这份气势，仿佛是学步孩童挑衅成人。

“滚。”

项力随手一挥。

砰！！

凰的身形瞬间撞破木屋，冲至外界。

木屑飞溅，划过黎武极的皮肤。

将这名老人的皮肤划开数道细口。

因为项力的靠近。

骤然升高的温度，令花白的发丝蜷缩焦化。

跟有密集汗水渗出额头。

此时此刻。

项力与黎武极之间。

再无阻碍。

而直到现在，

黎武极的双眼依旧紧闭，丝毫没有睁开的迹象。

“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红光逐渐照亮昏暗的木屋。

周遭的温度不断升高。

项力沉声开口。

“你改变不了今晚的结局。”

“你唯一能改变的，只有过程。”

说到这里。

项力短暂停顿。

再度开口时，

其对黎武极已经换了个称呼。

“老师。”

“不要让学生难做。”

“呵呵呵。”

听到这一声老师。

黎武极脸上，终于出现不一样的表情。

他摇头失笑。

“老师？”

佝偻的身形，缓缓坐起。

黎武极的声音，变了。

原本因项力运功，温度堪比熔炉的木屋内。

温度骤然下降。

凌冽的杀意，于房间内肆虐。

甚至令项力的皮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嗯？

察觉到温度变化的项力，眉头轻轻皱起。

黎武极不是已经肉身和灵魂之力尽失，苟延残喘数年了吗？

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有你的路。”

“我亦有我的坚持。”

“我的自信。”

“但老师之名，我担不起。”

黎武极眼睛依旧闭合。

身上气势却不断上涨。

俨然已经和项力，形成抗衡局势。

“你的坚持？”

项力眉头上挑。

虽黎武极看上去，似乎另有手段。

但惊诧一瞬间，他的心态便已经恢复平常。

他有足够的自信。

不论黎武极的底牌是什么。

自己，都可一拳轰爆。

“自古以来，面对天人，人类始终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伤亡从来都数以百万、千万，乃至亿计。”

“你凭什么，敢说你能对抗得了天人？”

“你凭什么，敢说能够救得了所有人？！”

“你的坚持，你的盲目自信，只会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说到现在。

面对自己曾经的老师。

项力的内心，亦不平静。

他身上气势同样不断上涨，冷冽的目光注视着黎武极，一声接一声地质问着对方。

话音刚落。

终于，

黎武极缓缓睁开眼睛。

霎那间。

神光夺目。

异彩绽放。

啪！

枯瘦的手掌，直接攥住项力的脖颈。

什么？！

项力瞳孔一缩。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黎武极的动作。

身上红光瞬间绽放。

虽心中惊诧。

但多年的战斗经验，令项力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唰！

泛着红光的手臂划过空气，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没有丝毫阻碍。

拳头直接砸中黎武极的手肘。

轰！！！！

无形的气浪以二人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树木，石砖。

气浪席卷之下，尽数被摧毁。

单单这一拳的余波，便将整个山顶瞬间夷为平地。

然而，

出乎项力预料的是。

那看上去不堪一击，枯瘦无比的手臂，

在他一拳之下。

竟是毫发无损！

不仅如此，

黎武极周身弥漫着神光，在这一刻愈发夺目。

甚至压过他体表的红光。

这一刻，

这名垂垂老矣的武术协会会长。

再无过去数年内，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其面容坚毅，双目神光逼人。

虽身高不及项力。

气势上，却是远远超过。

恍惚间。

项力仿佛看到熟悉的身影。

拳镇山河，有我无敌。

那个无敌的.黎武极。

“我来告诉你，我凭什么。”

这时。

黎武极的声音响起。

“就凭，我是黎武极。”

话音落下。

令项力根本无法企及的恐怖力量，自那攥紧脖颈的手掌传来。

下一秒。

黎武极将项力举起。

朝着远处的无人山林。

狠狠一掷！

霎那间。

气浪瞬间爆开。

音爆声回荡于山谷上方。

项力身形化作炮弹，迅速射向远处山林。

庞然巨力席卷着身体。

该死！！

项力根本不明白，为什么黎武极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半空中。

项力试图调整身形。

但他刚一抬头。

便听轰鸣声自远处传来。

山峰，

赫然崩塌。

一道流彩迅速逼近。

转眼的功夫，便已经靠近他的位置。

啪！

干瘦的手掌再一次攥住项力的脸，并拖着其朝地面狠狠地坠去。

尖锐的破空声，回荡于山林间。

轰！！！

树林间，骤然升起半球体。

白光瞬间照亮夜空。

大地震颤。

尘烟滚滚。

犹如核弹爆炸。

轰击余波迅速扩散，并摧毁着沿途的一切。

直至意合门地界，这份冲击波依旧没有消散。

烟尘之中。

一个巨大的凹坑赫然呈现。

项力眉眼歪斜，头颅变形。

光是砸向地面的冲击，自然无法对他造成如此伤害。

项力身上，唯一的伤势。

是被黎武极徒手硬生生捏出。

他不清楚黎武极为何能够拥有这么强的力量。

如今形势，亦是没有多余的时间令他思考。

此时的他刚睁开眼睛。

血雾朦胧的视线中，便有异彩迅速接近。

黎武极显然是不打算给向项力半点喘息的机会。

“啊！！！！”

项力怒吼着。

吼声响彻山林。

他体内红光迅速激发。

这一刻，

项力已经顾不上核细胞的全面爆发，是否会对周围环境造成什么影响。

他的自尊。

不允许他陷入被动殴打的局面中。

手臂从地里瞬间拔起，迎着眼前的异彩轰出。

又是一声轰鸣。

庞然巨力倾泻之下，地面再次下陷。

中心处。

项力面容狰狞，的手臂死死地抵住黎武极的攻击。

粗壮青筋凸显体表，仿佛随时有可能爆开。

但即便如此。

面对黎武极的恐怖力量。

他依旧难以支撑。

手臂接连发出轻微的脆响。

那是骨骼出现裂纹的声音。

亦是手臂不堪重负的哀鸣。

轰，轰，轰。

项力的身躯，不断向着地面沉去。

最终，

咔嚓一声。

手臂彻底断裂。

下一秒。

黎武极的拳头轰然而至。

——

意合门。

庭院遗址。

申子明捧着孙一合的头颅，来到山峰顶上。

根据孙一合的遗嘱。

直接将其埋在老树下即可。

这时孙一合最后拜托他完成的事情。

即便死去。

身为曾经的意合门门主。

孙一合也不愿意让徒弟们，看着自己惨死的模样。

申子明看着视线尽头，不时炸开的白光。

那一战的结局。

将影响他们在场所有人的命运。

如果黎武极战败。

他怕自己将没有时间安葬孙一合。

便趁着大战发生期间，将孙一合的头颅带至此处。

只是

申子明看向四周。

如今的山峰，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然被压塌一角。

庭院更是不复存在。

该如何安葬孙一合？

“师父。”

“看来.只能凑合了。”

申子明低声念叨一句。

其双眼布满血丝。

显然尚未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

按照记忆。

申子明找到距离庭院大树原址并不远的地方，开始挖坑准备埋葬孙一合。

“孙老他”

这时。

一道声音在申子明耳边响起。

他回首望去。

正是满身尘土的凰。

其虽然被项力一拳打飞，但并没有因此造成太大的伤势。

加之功法特殊，如今除了有些狼狈以外，整个人的气息依旧处于巅峰状态。

申子明没有意外。

先前，黎武极便已经带着凰拜会过他们这几个弟子。

“凰姑娘，会长他”

申子明点点头。

便看向远处的战场。

他本想问，黎武极获胜的几率有多大。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尊重。

好在，

凰已经领会他的意思。

“会长先前和孙老交谈时曾经说过。”

“按照原本的计划，孙老尽可能地拖延足够多的时间，令会长可以继续酝酿。”

“会长酝酿得越久，爆发的力量便越强，持续的时间也越长。”

“项力，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关键是.”

说到这里。

凰的面色有些难看。

申子明对于武术协会以及圣教的真相并不清楚。

这样的秘辛，没有经过黎武极同意，她也不敢轻易告诉别人。

从始至终。

不论是孙一合还是黎武极，他们在意的都不是项力。

而是项力背后的尊老。

以及被尊老夺走的，曾经黎武极的肉身。

二者，不论是灵魂之力亦或者是肉身力量，都足以碾压如今华国武术界的任何人。

唯独黎武极，有抗衡的可能。

但是，

虽然不知道黎武极的力量到底从何处来。

但凰知道的是，黎武极这个状态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如果被项力拖太久的话情况恐怕会极其不乐观。

此时。

虽然凰没有明说。

但其难看至极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申子明的神情，也不禁黯淡下来。

他没由来地想起陈升。

想起对方那堪称怪物般的天赋。

如果给陈升足够的成长时间。

或许总有一天，

其能够成为人类中的最强者。

尊老以及项力之流，也难以抵挡。

只可惜，

陈升练武的时间，太短太短。

“陈升，你要没事啊。”

申子明喃喃自语着。

转眼间，

便已经挖好坑洞。

不论自身命运如何。

申子明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他只希望陈升能够顺利逃过这一劫，好好活下去。

“你认识陈升？”

这是凰第二次听到陈升的名字。

对于这个不论是黎武极还是孙一合都十分看重，甚至不惜让朱雀和自己哥哥前去保护的人，她十分好奇。

“对。”

“你知道他的消息吗？”

“他没事吧？”

凰摇摇头。

“我不清楚。”

“但是会长派了两个高手去保护他，我哥也在，问题应该不大。”

“就是可惜，如果我哥也在的话”

说起自己的哥哥。

总是一副清冷模样的凰，不禁轻叹一口气。

在她看来。

自己的哥哥，比起项力和孙一合或许差些，但绝对没有太多的差距。

如果不是跑去保护那个什么陈升。

有朱雀和自己哥哥在场，说不定能拖延项力足够长的时间，黎武极也能够有足够的时间酝酿自身的力量。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想到这里，

凰的心中，不禁对陈升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有些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