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生灭无常、人死道消，一个人若是死了，做过的恶也就统统一笔勾销，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颓然逝去。但心中的怨恨，华山山底森冷岩洞中的二十载光阴，每一日都因沉香的安慰而担惊受怕，无休止的绝望，杨莲如何能忘却。

“四姨母，这些年我确实忙于公事，忽略小玉的感受，我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这样。”看到杨莲的神色有些不对，沉香连忙岔开话题，主动承认自己确实因公废私了。

龙四还想继续解释，结果又被沉香打断，她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然而每次一提及杨戬的事总会被沉香、三圣母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打断。

“沉香你初上天庭，又被封为荡魔将军，急于立下功勋证明自己，娘和小玉都是能理解的，娘只是希望你在造福三界的同时也能想想自己的家人。”听到沉香主动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会多陪陪他们，杨莲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沉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何必因杨戬那个小人败了兴致，只是心中难免会想起杨戬担任司法天神的那段日子，那时的杨戬虽然公务繁忙，但只有她上天，杨戬定然会抽出时间来陪她、宠她，满足她的种种任性。

可是后来他变了，为了他的荣华富贵，三千年的兄妹之情说不要就不要，还险些杀了沉香和彦昌。

“娘，沉香知错了，沉香向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杨戬在职期间，三界中为祸人间的大妖早被收拾了个遍，沉香如今这个荡魔将军根本没那么多的公务，他只是不愿回来，只想躲得远远的，然而在看到小玉眼神中的担忧时，沉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忽略了妻子的感受。

明明说好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们夫妻俩都要一同面对，可当他看清父母之间那段堪称完美的爱情，沉香还是下意识隐瞒了下来，不是有心隐瞒，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知。

“娘、四姨母，小玉是我的妻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夫妻二人都会一同承担的。”小玉闻言惊喜的看向沉香，无需任何言语，小玉便已经猜到沉香终于要将一切都告诉她，和她一同承担那份痛苦。

“小玉，沉香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四姨母说，四姨母一定给你撑腰。”真君神殿里的那段往事，让龙四对小玉有着十足的好感，小夫妻之间要是有了矛盾那一定是沉香的错。

“那就好，小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委屈了她。”杨莲也叮嘱道，她心里其实是不愿沉香上天的，当初杨戬未曾上天担任司法天神，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上天后就彻底变了，为了权势构陷忠良、胡作为非。

杨莲担心有朝一日，沉香会像杨戬一样被权利遮蔽了心灵。

“是啊，沉香，你可不能亏待小玉。”方才还说要替小玉狠狠教训沉香一顿的刘彦昌此刻也附和道，情义深切，丝毫看不出任何的伪装。

杨戬这下子就更敢兴趣了，魂魄与元神相关，纵使仙神，也无法完全操纵人心，封神时期人人谈之色变的傀儡虫也需要借助执念操纵其言行，而刘彦昌的思想、言行竟会随着杨莲的态度随时更改，如此霸道的效果，沉香就不担心会伤到刘彦昌？

都说沉香以至孝名传三界，从刘彦昌的遭遇看来似乎也不那么名副其实。

“爹，孩儿知道了。”沉香低头应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刘彦昌是他的父亲，如何责备、打骂都是理所应当，但这样一个怯懦、一无是处的书生竟是他的父亲，沉香如何能不恼怒。

母亲当初究竟是瞎了几只眼才会垂青于这样的一个书生，有着杨天佑那样的父亲、杨戬那般的兄长的母亲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刘彦昌。

沉香能够理解父亲的所有苦衷、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另娶他人为妻、理解父亲想将他这个拖油瓶送给别人，但能够理解不代表就能原谅，作为儿子，沉香甚至无法去责备父亲。

这些年来，小玉曾多次和沉香提起过想要几个孩子，其中一个能姓杨，继承杨家的香火，这是舅舅生前的愿望。但沉香只要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中就忍不住怀疑他真的能当好一个父亲吗？

他们的孩子以后知晓劈山救母的真相会用何种眼神来看他这个大骗子？是不是就像他如今看向父亲的眼神一般？

在这一方面，刘彦昌当真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知道了就要改，可不能再像这样了。”杨莲笑道，当初她被压在华山脚下也只有二十载光阴，沉香这一下子就是十年不归家，这要是传了出去，三界仙神还不知道要怎么看他们一家的笑话呢。

“三圣母、刘先生，沉香也是想为三界苍生多做点事，你们就别怪他了。”沉香继续应是，老四想着替沉香分忧，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场面搅得热闹些，“兄弟几个征战在外，好些日子没有尝到荤腥了，今日大家可要一醉方休。”

看来他闭关的这一百年，不仅沉香变得更加沉稳，就连老四也懂事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梅山兄弟说要吃酒，刘彦昌、三圣母作为主家自然不会怠慢，连忙吩咐下人布置起宴席，除了龙四心忧杨戬没什么食欲，倒也算宾主尽欢。

是夜，梅山兄弟已经酣然入睡，早已回房的沉香和小玉竟不知何时又坐在院中说起十年来的捉妖趣闻，刘彦昌迷迷糊糊的从屋里走出，显然是被某种术法控制了身形，等到刘彦昌走到跟前，沉香将法力运转于指尖，几个符咒瞬间呈现。

杨戬识得，正是空音阵，心中明白沉香是真的准备将一切都告知小狐狸，正好他也有几分兴趣，身形如同一阵微风一般在阵法即将成型的片刻闪身进入阵内，沉香似是无意的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来在他闭关的这一百年里，沉香也并非一点进展都没有，杨戬也不意外，咒文中蕴涵沉香的神念，他闯入阵内，沉香这个主人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