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喝。

栗央不能说话，便朝端它上来的奴仆不停摆手，表示强烈拒绝。

奴仆立刻跪倒在地，“夫人，您，您不要为难小的，老爷说了，您一定要将这碗喝下去。”

栗央僵住。

若是穿越之前让他喝，他眼也不会眨一下，因为闻不到难闻的味道，味蕾也尝不出这滋味。

可是现在，他已经能感知到一点。

可饶是只有一点知觉，都能闻到这碗黑糊糊药的巨大苦味，叫他如何能咽得下去。

偏偏这个奴仆又这样说。

只能怪沈寒时了。

沈寒时真是会想折磨人的方子，让他吃这个，还要吃满一个月，不如将他打一顿。

栗央百味杂陈，最后还是接过了奴仆手中这碗药。

他示意奴仆先下去，可对方坚持要看着他喝下去，说这是老爷的指示。

老爷，那自然是沈寒时。

太过分了。

比蓝玉过分一千倍一万倍。

栗央小脸僵硬苍白，捧着药碗的双手有点发颤。

气氛几乎凝滞之际。

“下去。”一道低沉淡然的男声蓦地响起。

是沈寒时。

奴仆忙不迭照做。

一时间，鲜红亮丽的新房内只剩下了沈寒时与栗央两人。

此刻已到了日落时分，但宰相府的奴仆们早早添足灯油，续上烛火，因而屋子里却依旧亮如白日。

“不想喝？怕苦？”沈寒时轻声，朝栗央走来。

栗央没说话，也不能说话，只能捧着药碗，忍不住悄悄瞪了沈寒时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佯装刚刚什么也没有做。

沈寒时见状笑了笑，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将栗央手中的药暂且端走，道：“你若是乖乖喝，我便让小厨房每日都给你做你爱吃的，如何？”

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让栗央不自觉脸更有点红了。

憋了半天，栗央最后只能苦着脸喝下去，然后抱着缸子干呕了半天。

没有人成亲当晚会被逼着喝中药的。

没有人！

好在这之后沈寒时安排小厨房给他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有鸡有鸭有鱼有虾，甚至还有京城闻名遐迩的兆雪楼的点心。

栗央两眼都要放光了。

他拥有原主挨饿时的所有记忆，因此对吃饱饭有种不可控制的执念。

眼下有一大桌美味佳肴，栗央立即大快朵颐起来，丝毫顾不上礼仪姿态。

沈寒时则安静坐在他身旁，看着这个自己刚娶进门的“小夫人”像个从没吃饱饭过的小乞儿一样狼吞虎咽。

此刻，俊美漠然的青年，唇角不由微微扬起了一下。

不过很快，青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还有些事务未处理完，必须尽快解决，没时间再陪小哑巴用膳。

便只留下一句：“乖乖喝药，之后每一顿都能有这么多好吃的。”

若是旁人见了听了，恐怕会惊掉下巴——冷面宰相沈寒时，竟然还有这般温柔哄人的一面？

栗央也有些奇怪。

他与沈寒时这可是第一次见面，沈寒时又是那种大魔头般的人物，怎么会对他……还挺好的？

沈寒时离开后，栗央在脑中问小可怜系统：“统统，他会留有上个世界的记忆吗？”

[不会的，央央，我检查过了，沈寒时没有上个世界的任何记忆，只是可能灵魂对你有天然的亲近之感]

原来如此。

那也能说得通了。

栗央吃得肚子都撑撑的后，才离开饭桌。

当晚，沈寒时并未回来，更没有回新房。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这时候京中一处豪奢宅子里，一个朝中大官正涕泗横流、满目恐惧地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大人！指挥使大人饶命啊！小人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将消息卖给那——”

男人还未能将话说完整，下一秒便被匕首划破了喉咙，血流如注，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在这里与歌女饮酒，左拥右抱，淫乐无度。

尸体面前，高大的男子身着黑衣黑斗篷，杀人后依旧无动于衷，面无表情，他将染血的匕首插回刀鞘。

他转身悄无声息离开这偌大府邸，在融入夜色的那一刻，男子平平无奇的面容突然像碎裂的陶瓷一样一点点掉落，最后显现出来的面容俊美无双，却也无比阴鸷。

沈寒时回到宰相府已是子时。

他让心腹将血衣带走处理，无声回房，仔细沐浴一番，确保自己身上再没有一丝血味后，才走进新房。

鲜红的床榻上，少年已经睡熟，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小小的，看起来几分可怜又可爱。

沈寒时无声无息坐在床边，完全不惊扰到栗央。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小哑巴有着某种天然的好感。

在他派去栗府的探子回来禀报说栗府换了个人替嫁时，他就有些好奇，什么人竟敢接下这烫手山芋。

后来再让人打探，他才知道，原是个小哑巴，还是个被迫替嫁的小可怜，沈寒时便也不知怎么的，起了些微怜悯之心。

是的，怜悯。

沈寒时垂眸看了床榻上的少年半晌，又悄无声息离去。

他认定，自己这种残酷无情的人有朝一日竟会生出恻隐之心，定然是因为这个名叫栗央的少年太可怜，像路边流浪的小猫一样，他不忍，才会顺手救一把。

不会再有多余的什么了。

这场婚事，只是个名头，所谓夫妻之实，都是他逗这少年玩的。

……

次日，栗央一醒来便发现身上的被角被掖得极好，一看就不是自己能掖出来的，昨晚沈寒时莫非回来过？

下一秒，破案了，确实回来过。

因为亲密值恰好涨到了10点，1点语言功能已激活。

栗央张了张嘴，勉勉强强能发出“啊唔”的声音了。

但是弱不可闻，比蚊子叫还要小声。

于是栗央又闭上了嘴，不指望这1点语言功能能做什么了。

随后他下榻，立即便有奴仆来伺候他盥洗……梳妆。

其他的奴仆都不知道栗央是男儿身，栗央也不能开口，胆小易受惊的模样让奴仆们也不敢太靠近他，做完事便都飞快退下。

所幸宰相府没有公婆要敬茶，也没有妯娌叙话，栗央完美糊弄了过去。

但很快，回门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