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江真气一一出现，大殿众人眼瞧见这一幕，无不惊骇。

然而他们却不知，这还是陈念久刻意藏拙的结果。

当日西域荒漠中，陈念久识海之中甫一出现那本名作《春秋浩然功》的古朴经卷，便依着第二页上的墨画指引，由而破境神藏，且引天地间九江真气入体。

九江真气，世所罕见，古往今来，唯他一人而已。

即便是位列四大宗师之位的雍帝姬轩辕、北凉王陈庆之、符玺令韩恩、东海剑圣裴旻，也不过最高止步于七江罢了。

但陈念久却比之他们，犹要高出一线，之所以如此，只在一个原因——

烛龙之血！

烛龙之血的最大秘密，便是可借用圣人之力，但与此同时，却也注定了可为承载者，带来举世绝伦的庞大真气。

十六年前一人一剑守国门的外公姜离，曾以一人之力力敌四大宗师而不败，又孤身面对人命堆积的八万兵马，犹能剑破九千重甲军，由此可见一斑。

这是陈念久的最大底牌。

儒家曾有一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既是如此，这层底牌，又怎会轻易示人？

不过即便这样，这藏拙之后的六江之气，对于殿内无论是十二客卿，还是陈神昭、陈切玉等人，都已然足够震撼了。

“想不到西域三年负笈游学，竟让你这条游鱼也走江化龙了。”

陈神昭脸色难看，眼神中震惊之余，更充斥着无尽怨恨。他下意识瞥向太玄殿后，想到萧王妃昨夜的叮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老九，就算你得了六江真气又能如何？修行一事向来繁杂，手段、心性、资质、根骨、功法、术法……缺一不可。若不会用，反而白白砸塌了这大好天赋。”

“哦？”陈念久无声一笑，“五哥有何指教？”

陈神昭身体一正，缓缓朝前走出两步，“刀若要利，就非得以磨刀石时时打磨，你离家三载，为兄倒不介意为你做一次磨刀石。”

大殿众人神色一凛，五公子……这是要亲自出手了？

陈念久微微眯起眼睛。

只见这位兄长身形一闪，脚下双步错开，浮光掠影一般，转瞬便已出现在大殿之外。

他掌下在一名王府护卫腰间轻轻一拍，“呛啷”一声，一柄通体漆黑，泛着幽深寒光的墨刀随之出鞘半分。陈神昭指尖一挑，这墨刀立时挣脱而出，紧接着倒转过来，朝着陈念久所在的方向笔直刺出。

墨刀激射而出的速度已是极快，但陈神昭却仍能如影随形，待及刀尖距离陈念久眉心不过半步距离时，他右手已然握住刀柄。而这时，后者甚至来不及御气出窍，如先前拦截猛虎那般，将他的墨刀抵御在三尺之外。

十二客卿眉尖一凝，见此一幕，心中不由得暗生赞叹，五公子距离墟宫只差一线，如今看来，果然不凡。这一手御刀之术，无声处起风雷，其要诀便在一个“快”字，竟被他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却不知那位九公子，到底该要如何应对？

陈念久立在大殿正中，身形纹丝不动。

准确来说，面对此刀裹挟疾势而来，他不过只是略微抬起缠绕着白布的右手。

“刺啦”一声，墨刀瞬间便刺透了白布，眼看着便要钉入他眉心，却硬生生在下一瞬间戛然而止。似乎刀身，竟被白布下的手指夹住。

“好快的反应。”

怀抱宽大黑剑的陈切玉眼神一抖，他醉心与剑，早已登堂入室。这刀剑自有相通之处，陈神昭这一刀在他看来，已然具备快剑的七分神意，没曾想，仍旧被陈念久拦下了。

不过在见到缠绕住陈念久整个右手掌的那块白布上，有鲜血慢慢殷透出来，他微微蹙眉，老九的手，似乎受伤了。

想到这，陈切玉心中一动：“这一刀虽快，但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老九必输无疑。”

果然如他所想，眼见手中墨刀再难前行一寸，陈神昭不惊反喜，嘴角随之扯出一抹阴冷笑意。

咧！

一抹森寒之气，陡然从狭长墨刀上绽放开来，一息之间，无论是墨刀的三尺刀身，还是陈念久缠绕着白布的整个右手掌，都在下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咯咯结出一层寒冰。

这寒冰甫一出现，便一路沿着陈念久整条右臂扶摇直上，不过片刻，后者两眉之间，已有冰霜浮现而出，一缕氤氲寒雾，更是在他头顶蒸腾。

“术法，极寒之刃？！”殿内十二客卿面色一变。

北凉王府中有一阁一楼，为无数修行者心生向往的绝佳圣地。其一为藏兵阁，内藏诸多神兵利器，比如陈切玉怀中的名剑“巨阙”，便出于此间。

而藏书楼，更是贮存天下间各门各派百般武学，功法，术法，不一而足。

极寒之刃，便是藏书楼中品秩不俗的一门术法。

世间修行之法，有功与术之分。

功法为修行之根基，撇开兵家与武家不谈，儒、释、道三教之功法，自神藏开始，每要破开一层境界，皆都需以此境相对应的功法相辅，如此方可成功破境。

第11章 古意摧枯

而术法为武学招式，其品秩一分为五，分别是凡、灵、王、祖、圣。而每一层，又有上、中、下三品划分。

这极寒之刃，乃是藏书楼中实打实的灵阶上品道门术法。

没想到，竟被五公子学去了。

“老九，单是真气多是无用的，若无术法与之相匹，身怀利器，用之无术，又能如何？”眼看陈念久一瞬间着了道，身体立时被冰封住，陈神昭快意地笑出声来。

六江真气，的确极多，且令他眼热不已。但拥有如此多的真气，却没有对应的术法用出，对他而言，也不过只如空中楼阁一般，看似壮阔，实则不堪一击。

“是吗？”

便在这时，陈念久突然一笑，“谁告诉你我不会术法了？”

陈神昭嘴角笑意微僵，下意识道：“怎么？”

突然，他耳边隐约闻得“古意”二字，紧接着入目所见，陈念久面上寒气瞬间消失，心中不由得大惊。

但这还远远不止，他体内真气此刻正源源不断地灌输出去，摧用道门术法“极寒之刃”，但下一刻，却似乎感到正被某种霸道力量强行打断。

狭长墨刀上不停绽放出的寒冰之力，如同遇上霜杀百草的时节，万物看似兴盛不已，却转瞬枯萎而死。

极寒之力，随之湮灭。

“灵阶上品的武学术法……被破了？”陈神昭瞬间反应过来，面色不由得一阵苍白，“你做了什么……”

陈念久不为所动，根本不理会他，当日自古朴经卷中那滴墨渍上学来的儒家术法书剑参同契，其第一式“古意”，继续运转。

古意之下，万物凋零。

枯萎之力不住反噬，陈神昭刚刚摧用“极寒之刃”所用出的力量有多少，此刻反噬便是多少。

嗤！

一声轻响，以精钢淬炼而成的狭长墨刀，锋芒瞬间敛没，而后三尺刀身顷刻间腐朽。

陈念久包裹在白布下的指骨轻轻一拧，墨刀直接碎成无数残片，“叮啷啷”落满在地。

惊得陈神昭急忙松手，立刻倒退三步，但即便如此，他刚才握住刀柄的右手掌心，还是出现了一抹青灰。

陈神昭猛然抬起头来，如看鬼神一般地盯着陈念久。

“这是何种术法？为何如此厉害？”

太玄大殿，此刻间情形落在众人眼中，已是有些惊悚了。

陈念久举手投足间随意使出的某种看不出玄机的手段，一刹那便如“极寒之刃”的冰封之力一般，将整个大殿彻底冻结了起来。

十二客卿张大嘴巴，一时半会儿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

连灵阶上品的道门术法都被破了，这九公子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

先是六江真气，再就是这无名术法，他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好，很好，真是好极了……老九，想不到你竟然能在神藏境上走到这一步。”

陈神昭面色殷红如血，接连道出三声“好”字，“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保留，你我痛快一战，看看到底是谁高明。”

话音落下，他沉声一喝，丹田气海之中四江真气瞬间爆发而出。

与此同时，大殿之外的一座院落之中，竟有一抹虹光破空飞来，一阵破风声中，陈神昭已然手握住一柄滚烫红刀。

此红刀长有二尺八寸，重十三斤六两。

“五公子的符刀！”十二客卿面色再次一变，心中微凛，“此符刀乃是藏兵阁中仅次于名剑‘巨阙’的神兵利器。五公子如今距离初三境之巅峰墟宫只差一线，他正准备以此符刀为本命物，一举破境墟宫。如今他将此刀召来，看来是准备与九公子殊死一战了。”

“住手！”

正欲动手间，那站在大殿内主位一旁，自始至终都像是完全被人忽视的陈九渊突然出声。

他一瘸一拐地急忙奔上前来，两手紧紧抓住陈神昭的衣袖，斥道，“神昭不要胡闹，难道你今日还想在这太玄殿内见同族之血不成！”

此言一出，瞬间如同一支利箭，彻底击穿了陈神昭的心脏。

敢于凉王府内手足相残者，无论何种身份，陈姓门人共诛之！

父亲北凉王昔日说过的话，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

陈神昭嘴唇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用力死死咬住，咬的齿痕入肉，几乎见血，“三叔说的是，是神昭失了分寸。”

他旋即偏过头，冷冷看向陈念久，厉声说道，“老九，按照我天雍朝的规矩，男儿行及冠礼之日，当接受同族同辈中三人挑战，但能胜过一人，便算礼成。一月之后，你我便定下一战，届时，为兄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见他冷静下来，陈九渊松开了手，可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再次一紧。

他叹息一声，下意识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陈念久，只见后者微微摇头。

“怎么，你不敢？”陈神昭眉尖一挑。

“有何不敢？”陈念久眼中冷意愈来愈浓，“只是，却要改个规矩！”

陈神昭蹙眉道：“什么规矩？”

陈念久缓缓吐出一口气，平静道，“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什么？！

大殿众人原本见着陈念久摇头，只以为他怕了，不敢应战，心中皆是轻视不已。

可闻听此言，又顿时为之一滞。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这位九公子，难不成是要准备要在及冠礼那一日，杀人，见血？

若当真如此，却不知那一日，到底杀得是谁？见得又是谁的血？

“你这是要与我死战？”听到陈念久的话，陈神昭同样感到有些惊诧。

“难道兄长不敢？”陈念久反问道。

“老九，你要一心求死，谁都拦不住。”陈神昭嗤笑一声，“只是父亲立下的‘第一家规’，你是要违背不成？”

陈念久摇头道，“父亲虽明令禁止手足相残，可并未说，不能签下‘生死状’，光明正大地一战。”

陈神昭鬓角青筋一跳。

“今日我初回王府，诸位摆下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想要对我发难？”陈念久目光环视四周，在大殿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既然如此，何不做的彻底一点？”

“好，便依你所言。”沉吟片刻，陈神昭应声答道，“分高下，定生死！”

事已至此，由不得他拒绝。

陈念久咧嘴一笑，转过头望向太玄殿后：“萧姨母，看了这么久，您若是不下场，那今日搭的这台戏，可便要这样收场了。”

他目光如电，似乎穿过大殿一角的那扇屏风，直接落在其后的萧王妃身上。

现在，该你现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