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铖一路行到了裴府，裴西暝听闻越铖前来拜谒，神色一凝，眼珠子一转，随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请越学士进府！”裴西暝自太师椅上起身，并未出去待客的前厅，而是示意下人将越铖带至书房。

越铖经由下人引领来到书房，一进门只见裴西暝端坐在书案前。

“稀客啊！越学士！”裴西暝笑着示意越铖旁坐。

越铖并未坐下，直等奉茶的下人退下，房内只余他与裴西暝二人，方开门见山。

“裴太傅，我想同您做个交易！”越铖面色冰冷。

“交易？”裴西暝双眼微微一眯，随后起身，“不知越学士想同老夫做什么交易？”

越铖道：“我投诚于您，请您向圣上进言，着将我调往广南。”

裴西暝见越铖并不像是在说假话，但还是揣着心眼：“越学士说笑，你可是越太师的嫡子啊！你想去广南，只消你父亲一句话！”

“我父亲与东厂的阉人沆瀣一气，我不耻与他为伍！”越铖咬牙切齿，“只有您，可以帮助我撬倒戮青苏！”

越铖与戮青苏不合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况且戮青苏还夺走了他放在心尖上宠大的妹妹，他想撬倒戮青苏也在情理之中。

但裴西暝能做到太傅之位，自然不会这般轻易便相信越铖的投诚，他要越铖拿出诚意来。

“戮青苏正在暗查大蛮虺牙校与大黎官场勾结一事！”越铖自也是明白，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此信封中，乃是他下一步要动的人员名单！名单中，可有不少是裴太傅您的人！”

裴西暝眼神一闪：“越学士，此名单孰真孰假，让我如何信你？”

“通政使司左参议黄盛黄大人，您且看他还能活上几日！”越铖成竹在胸。

“好！若是黄盛是戮青苏动的第一个，老夫定让你前往广南！”裴西暝看着越铖，“不过，老夫想要知道，你为何要去广南？”

“一是戮青苏在册登记为广南郦州人士，派手下的人我不放心，我要亲自去广南兜他老底！二是我想前往军中历练，待有一日能亲手杀了他！”

越铖便是不信，一个十五岁净身进宫、能文能武还懂大蛮文字的人，他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

裴西暝闻此捋了捋胡子，见越铖眸底露着不达目的便不罢休的眼色，心下盘算起来。

越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文官，为官数年也无建树，且性格急躁，即便是送进军中，也成不了气候。

思及此，裴西暝又笑了笑，对越铖道：“若是黄盛果如越学士所言时日无多，万将军年后行军，老夫定想法子让你随行！”

“既是如此，名单我便先自行收着，待所言印证，再交给裴太傅！”越铖也想着留一手。

五日后，果如越铖所言，黄家被抄，黄盛死在了东厂。

越铖与裴西暝也顺利达成了这笔交易。

彼时越达尚且不知他的大孝子越铖已然选择叛父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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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虽皎，但腊月的风刮得紧。

拔步床上，越罗抱着锡夫人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夫人，近几日督主公务繁忙，想是又宿在了东厂，夜已深了，莫要再等了。”前来守夜的萍儿并不知道越罗因何烦心，只以为她是见不着戮青苏难受。

越罗轻轻叹了口气，让萍儿将床边的灯熄去，只留了一盏离床榻很远的烛火。

黑暗中，越罗闭上双眼，尝试入睡，可思绪早已卷成了一团乱麻。

自从那日了怨告诉她戮青苏神似封疆王之后，封疆王旧事便时不时在她的脑海里打转，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想起言及封疆王，戮青苏的有意回避及他藏有悲伤的双瞳。

她想起念诵《满江红》，讲到岳飞的冤死，戮青苏周身环绕的悲戚与差点儿滚出眼眶的热泪。

他与封疆王似乎当真有所关联。

她在想，戮青苏若是当真同封疆王苏扩有所关联，那他们又会是怎样一种关系？

是同族？是叔侄？还是父子？

她又想起他似乎曾说过：亡命天涯的滋味不好受。

家破人亡。

乞讨度日。

越罗心下兀地一疼，突觉喘不过气来。

她捂着心口，伸手摸向身侧的枕头，轻轻念着戮青苏的名字。

青苏。

青苏。

青、苏。

苏……苏家……

苏扩、蓝氏……

念什么来什么，关春留雪廊下走来一个黑影，戮青苏冒着寒风赶了回来。

他叩响房门，伏在隔台上的萍儿惊醒，越罗则闻声坐起身来。

“督主。”萍儿前去开门，见戮青苏进来，赶忙行礼。

“万儿人呢？”戮青苏宛若寒潭，便连语气也透着冷冽。

他记得他曾说过，萍儿、万儿尚不会顾人，守夜得两人一同守着。

“万儿受了寒，我叫她歇着。”越罗撩开锦罗帐，不用看也知戮青苏冷着张脸。

戮青苏听闻越罗言语，这才微微扬头示意萍儿退下。

萍儿退下后，戮青苏闩了房门，快步来到床前，早已换了副脸色。

“都快子时了，怎生还醒着？”戮青苏脱下手衣，将有些冰冷的双手伸进被窝。

他并不敢去碰越罗，只放在她怀里的锡夫人上先暖热。

越罗的小手悄悄拨弄他的手指：“觉着你会回来，等你。”

戮青苏突感自责，又觉双手有了暖意，捧着越罗的小脸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快去洗漱。”越罗轻轻推他，“我等着你。”

戮青苏不想越罗久等，便依言前去洗漱，待洗漱归来，越罗依旧靠着软枕半坐着。

越罗拢起锦被，戮青苏上了床榻，头一件事便是去摸越罗的小脚。

软若无骨，却依旧透着寒意。

“药汤泡着的时日也不短了，怎地依旧如此冰凉？”戮青苏轻轻捏了捏越罗的脚心。

像是被捏住命门，戮青苏这一下，惹得越罗身子轻微一颤，双颊染上一层浅浅的霞色。

“已然比未泡时好多了。”越罗扭了扭脚踝，试图让戮青苏松手，“此前更加冰冷。”

“既是汤药靠不住，不如为夫给你捂热。”戮青苏却是不信，说着便将越罗的双脚捂在了心口。

脚底板贴着戮青苏的心口，越罗轻轻咬唇，虽说心觉这样不大好，却又十分享受。

“年前这段时日我会很忙，子时前若能回来我定赶回来。”戮青苏轻轻搓动越罗的脚背，“你在家要乖乖的，可不能再熬这般晚。”

“嗯。”越罗点头，又过了片刻，觉着双脚有了温度，便将双脚缩回被窝，“脚已然暖了。”

待躺下后越罗将锡夫人往旁一放，头一次自觉且主动地钻进戮青苏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