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让她保住性命，这点事情又算得上什么呢？”

里蒙的最后一句话，重重地砸在了西恩心上。

他觉得里蒙说得“好像没错”……可不论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只能艰难地咬牙思考着，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可是……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你去劝劝她不就好了？这都还没问呢，你就确定她不会同意了？”里蒙迷惑地问他。

“肯定不会同意的……她就是这种性格，我知道的……”

越是说下去，西恩就越觉得这件事情离谱。看着里蒙还想说些什么的模样，他当机立断地摇摇头，对他也是对自己说道：

“你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倔……她连斯莱德大人都敢顶撞，没人能勉强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而且她不是随便的人，这种亲密的事情也肯定只会和喜欢的人做，不可能为了活命就去……去……”

说到这里，他根本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具体的词汇，而里蒙也知道他的意思，在脑海里稍作总结后便接着他的话问道：

“因为她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做这事，所以你才认为这个方法行不通，是吗？”

“………嗯。”

沉默了很久，西恩才很小声地应了一下。

他全程低头看着地面，就像是怕对上里蒙的视线一样，脸上还有些泛红，这让里蒙忍不住笑了下，柔和地开口：

“那么，这件方法还是能试试看的——你大可以去问问她对你的看法，万一她也喜欢你，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

这瞬间，西恩迷惑地眨了眨眼。

他没能立刻明白里蒙的意思，于是就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他的话。

然而，在回忆到那句“万一她也喜欢你”时，他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当场激动地看向里蒙，叫出了声：

“什么叫也啊？！！你不会觉得我喜欢她吧？？！”

“不然呢？”里蒙登时无奈地撇了撇嘴，“你这孩子，这么久才反应过来也就算了，怎么反应还这么大——”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和她，只是朋友。”

就像是自我保护机制那样，在激动到顶点后，西恩突然恢复了冷静。

他淡漠地打断里蒙，随后便转身走向门口，而这次，里蒙也没有再试着阻拦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在他拔出长剑即将砍门的瞬间说道：

“反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既然你把她看得那么重要，颜面和她的生命，这两者，你肯定知道应该选择哪个——”

哐！！

伴随着这声巨响，西恩毫不留情地劈开了门，生生打断了里蒙的话。

他没有回答里蒙，就这么收回长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可与此同时，他的表情却不似他的动作那般坚定，反而充满了犹豫，这被里蒙看在了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这小家伙，真是迟钝得要命。”

“算了，这事儿我也已经尽力了……我还是去找格林老爷子，让他赶紧帮我找个人来修修门吧。”

————

训练结束后，安吉跟着斯莱德坐进了马车，启程返回城堡。

斯莱德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黑光摧毁，一丝不剩，而安吉的衣服也有些破损，于是斯莱德从吊坠里取出了两个大斗蓬，在给自己披上的同时把另一件丢给了她。

这两件衣服明显有着大小差异。斯莱德的那件明显大了一个尺寸，安吉这件则是刚好长到她的小腿肚，这让后者不禁有些意外，在对斯莱德道谢后，探头探脑地问道：

“那个，斯莱德大人……这些斗篷，是您在出发前特意带的吗？”

“嗯。”

语气平淡地应着，在用斗篷把自己完全遮住之后，斯莱德这才收回了笼罩全身那层黑膜。

随着那些黑色的液体迅速融进她的身体，斯莱德的样貌终于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接着，她又从吊坠里拿出了那团小灰泥，丢还给了安吉。

这次，她的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安吉稳稳地接住了艾莲娜，却在这时发现看到自己白皙的左手和中指上那枚银闪闪的戒指，顿时心里一惊，将手收进斗篷，同时听到斯莱德淡淡地说道：

“你那个金光，虽然能让我受伤，但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我的体能。只是这么一来二去的，这个增幅不仅对我作用甚微，还把我体内的祝福消灭了不少，以后除非是我受到重伤，否则你就别对我用这个能力了。”

“好。”

见安吉乖乖点头答应下来，斯莱德脸色也缓和了些，换了个话题：

“我本以为你的衣服能变得更破一点呢。凭你现在的本事，在墓园里应该能有50%的生还率吧。”

“……这算高，还是算低？”安吉的心情复杂地说着，偷偷打量着斯莱德的表情，却没法从她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她左手的手套，大概是在斯莱德坐在她身上、她只能用左手猛捶斯莱德的时候，被那些黑光给完全销毁了……

但那会儿她没注意到这点，也没发现斯莱德有什么异样……那么，斯莱德没有看到这枚戒指吗？还是只是“假装没看到”呢？

“算高。但是，这50%是在有我的前提下——如果这次的墓园，我们不幸遇上那种只能分开行动的情况，你的生存率，大概就只有10%不到。”

斯莱德的声音有些沉重。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她看到安吉只是沉默着微微低头，表情明显有些落寞，想了想，还是问了她一句：

“你，不再争取一下吗？”

“什么争取？”安吉抬头看向她，迷惑地侧了侧脑袋。

“争取不去墓园。”

斯莱德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平静，让人完全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可这一刻，安吉却忍不住灿烂地笑了起来，随后便收敛刚刚那些繁杂的念头，微笑着对她娓娓道来：

“既然墓园的守门人刻意邀请我过去，我自然也很想当面问问他们‘这么做的原因’。而且，以我现在的这个耐性值，要是还去中级异境历练，只怕会提升的很慢吧？这次的墓园刚好降级成7级异境，再加上还会有您随行，不是正好适合我吗？”

“这时候倒是恭敬起来了。”

注意到她用了敬语，斯莱德瞥了她一眼，看到她尴尬地嘿嘿一笑，随后便转头看向别处，淡淡地补充道：

“在外面，你得对我得更尊敬点，知道了吗？”

“知道。”

只是短短几句话的交流，安吉却觉得自己似乎对斯莱德有了更深的了解，并且斯莱德好像也对她更坦诚、更宽容了些——就像那个在她的灵魂深处、没有那么爱摆架子、还出手帮了她两次的那个“斯莱德”。

也不知道“那个斯莱德”现在怎么样了？既然她的灵魂裂缝应该已经愈合，那家伙应该也能清闲一点了吧？

“笑什么？”

突然，斯莱德平淡中带着点疑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安吉的思绪。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好像是在不自觉地微笑着，于是便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向对方说道：

“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和您有关的。”

“哦？说来听听？”

“之前，我在格兰村昏迷的时候，另一个您曾经帮我消灭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整理着语言，安吉先模糊地对斯莱德说了这么句，还没等她说到具体情况，就看到斯莱德不耐烦地皱眉喃喃道：

“啧……没事找事。”

“斯莱德大人？怎么了吗？”

安吉迷惑地问着，但斯莱德没有看她，只是烦躁地扯扯嘴角，随后便站了起来，走到车厢入口处，探头看了眼外面：

“快到了，准备下车吧。”

“好。”

察觉到她好像不想解释这件事，安吉也没有追问下去，就这么看着她在车厢内壁上敲了三下，接着便感觉到整个马车猛烈地震动起来。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扩散至全身，她立刻绷紧了身体，双手牢牢地撑在两侧墙壁上，和双脚一起形成“三角固定”的姿势，防止自己再次弄出那种“一不小心摔在斯莱德身上”的乌龙。

可在这时，斯莱德却淡定地抓住了车顶那盏有着黄铜外壳的蜡烛灯。看着它叮叮当当地摇晃着，安吉忍不住对斯莱德问道：

“这灯不会掉吗？”

“嗯。”

斯莱德心不在焉地应着，视线也落在了安吉身上。看到她这么努力地把自己撑在原地，她想了想，用另一手把这个女孩抓了过来，将她搂进怀里，低声笑了下：

“只要你听话点，别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或许我会对你更宽容一些，也不会追究你的那些麻烦事——比如你的那些男女私事，以及你把我给你的那些宝物‘全弄丢了’的事情。”

这次，安吉没怎么被吓到。

她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斯莱德的这些骚操作，也渐渐习惯了她这坚硬里带着一丁点柔软的怀抱，甚至也听出了她那句“我看到你那枚戒指了”的画外音……

但有一点，她还是很想吐槽：

有必要说那个或许”吗？！这也太别扭了吧！

看她一时没说话，斯莱德顿时脸色一沉：

“回答呢？”

“啊……嗯，好。”

安吉是想让自己的回答更诚恳、更果断点的。

但在这瞬间，她竟然产生了种“斯莱德已经对她态度很好了，要是这时候她还骗她，是不是有些不太好？”的想法，一不小心就把内心的纠结给表露了出来。

见斯莱德脸色越发阴沉，她讨好而尴尬地笑了两下，小声说道：

“对不起……我还想再考虑一下——”

话音未落，她就感受到屁股猛地一疼，整个人腾空飞向车外。

视野和光线都陡然开朗起来。周围变成了一片蓝天白云，而与此同时，她也在急速地向下坠落，只能一边看向上方那架迅速远去的马车，一边在心里欲哭无泪地大喊：

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突然的、把她丢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