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绣绣再次上传视频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她参赛这段时间，她的频道居然涨了不少粉。

尹原很嘚瑟地告诉她：“我拍的视频还不错吧？”

沈玥立马就拆穿他：“不都是我在拍吗？”

“但是我剪辑的，”尹原在这种事情上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较真，“你别跟我争，这些是我工作，我得靠这些去老板那里交差领工资的。”

他在沈玥开口之前又追加了一句：“我拿了工资请你吃饭，你来挑地方，这总行了吧？”

请吃饭这件事对尹原来说已经是很大的牺牲了，沈玥当然不在意那顿饭，但她对尹原这个态度还是相对比较满意的。

沈玥正要跟蒲绣绣汇报正事，蒲绣绣就打断了她：“公事明天再说，今天我要给尹原上课了。”

“沈玥跟你讲过丁佩吗？”

“讲过。”

沈玥之前和尹原说过，花果、草木是刺绣最广泛的题材，“学绣必从花卉入手”。丁佩认为，绣花卉是刺绣中最基本的工夫，“犹读书之于学庸，学字之于学正楷”“似易实难”，要“悉心体认”花卉的向背色泽浅深，枝叶的正反、疏密。

不少花瓣的色彩是由浅至深的，但是“有内深而外浅者，牡丹之类是也；有外深而内浅者，莲花之类是也”。

绣树木，“戒软弱，忌臃肿，不可太光，必须夭娇秀劲，凹凸有棱。”松、枫、杉、柳、梧桐、竹等不同树木，它们的叶子也是不同的，“各有一定的形状”。至于禽兽，大而狮、象，小而猫，也“皆有一定之形”。

特别是蝴蝶，它是常见的题材，五色咸备，“既无定色，亦无定形”，但是它的头似蝇，脚似蚊，有的翼似蝉，也有它自己的特征，只有经过仔细观察后才能绣好。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尹原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观察。

观察你要绣的东西，先记在脑子里再说。

“要特别跟你说一下，丁佩还继承和发扬了民间刺绣朴素的艺术特色，反对宫廷刺绣华丽富贵的风格。她强调了刺绣在于‘崇雅’，那种‘颜色乖违，布置颠倒’‘光怪陆离’的做法，都是低劣的。”

尹原问：“什么叫颜色乖违，布置颠倒？”

“这个我觉得时至今日，绣工应该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你觉得不协调的，就是颜色乖违，你觉得看起来奇怪的，那就是布置颠倒，”蒲绣绣似乎很满意他这个提问，“不过我觉得，物之富丽者，莫如锦绣也，刺绣应该发挥它精细、富丽的优点，以及丝线、绸缎面料光泽美丽的长处，只不过‘金彩眩耀’，不一定就是富丽，‘镂金错彩’也未必美观。”

刺绣作品的优劣，绝不是以华丽、工多而取胜。相反，哪怕是“断头另缣”，在零星小块的作品上绣上寥寥几针，只要在艺术上处理得当，也能“得其用”“收其效”，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之前蒲绣绣比赛的那幅《凤的陨落》里，拆除丘比特，改绣卡戎，就是很好的例子。

“丁佩在刺绣工艺理论上的重大成就，就是在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刺绣工艺的规律，即齐、光、直、匀、薄、顺、密这七个字。”

即便是尹原，也根本没办法立刻就记下来，他表情都开始着急了。

蒲绣绣就笑：“不用着急，我会一个个解释的。”

她坐在了绣架前，一边绣给尹原看，一边告诉他：“齐，就是要求界限分明，针脚要齐，‘如快剪剪成，不使有一毫出入’。”

蒲绣绣开始刺绣，尹原凑近去看，她的针脚是真的非常齐，整齐又好看。

“光，则是由于缎绫的光泽不同，所以刺绣具有其他艺术所不能及的特长，也就是还能‘绘光’，表现出它的光泽。”

丁佩的意思是，尤其在花卉方面，唯有刺绣才能最充分地表现出花卉的神态和光彩。

“还比如说金鱼的眼泡、猫和虎的毛等等，也都是借助刺绣工艺中‘绘光’的特长来表现出神韵的，这些却是‘非写生家所能及其万一也’，也就是远远不是画家们能做到的意思。”

她这么一说，尹原就明白了：“你们那个湘绣大赛里，苏嘉至不就是在利用这一点吗？”

蒲绣绣很高兴：“你还可以啊，这都发现了。”

“这很难发现吗？”尹原一夸就上天，“他就是因为会一点画画技巧，在想利用绘光的特点，利用了一些特殊的视觉差，所以虽然绣得不怎么样，但还是一路晋级，可想而知，这一点现在能熟练运用，或者说能这么讨巧的运用的绣工已经不多了。”

要不然评委们能对他这么宽容？

“比赛和绣工技巧也不能完全划等号，就比如说我吧，我也利用了一些抛钩子的方法来吸引评委们注意，但要一定说我绣工在所有参赛选手里就是第一，那也未必。”

尹原笑起来：“小蒲老师还挺谦虚。”

“别拍马屁了，继续认真看！”

蒲绣绣继续刺绣：“刺绣和书法一样，‘亦宜直’，‘直始能正’‘始能平’，而且‘平如春水’。”

她刺绣的时候非常专注，你都想象不到她是怎么还能说出这些话来的。

“匀的话，就是粗细适匀，疏密相称。这也是和直、光有关的。”

不匀则不直，不直则不光。针线粗细不一，必然不直，绣品也必然没有什么光彩。

“薄的话，”蒲绣绣这时候已经绣完了一根线，当场劈线给他看，“就是把丝线擘成很细很细这样，绣出来就真的是丁佩说的那样，‘彩毫轻染，观之高出纨素之上，扪之则平复相平’。”

“顺的话我知道了！”

尹原还学会了抢答，可是意会和表达还是有差距的，他根本说不出来。

沈玥在一旁笑着说：“这就是为什么季里教不出好学生，比不上绣绣姐的原因，你总结不出来，说不出来，再会绣又怎么样呢？”

蒲绣绣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反驳，她只是继续说：“顺就是刺绣的时候，‘直则俱直，横则俱横，即使遇有圆折之处，当以针脚之长短，由渐而渐，自然成片’，这样一来，绣品才会有光彩。如果在刺绣的时候贪图省事，在圆折的地方不逐渐依次顺转，而是‘一线斜挂’，那么整幅绣品肯定就会黯淡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