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颂六十大寿的时候，蒲绣绣没回去，梁秋荷也没回去，虽然季里来劝蒲绣绣的时候说得冠冕堂皇的，可到头来他自己也没有去替蒲颂操办，于是最后这场寿宴也就没办成。

蒲颂生日当天，甚至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到了晚上，他实在是感慨，自己找了个大排档喝闷酒，最后被蒋淳珖找到了。

他们两个人后来一直联络，也就是从这次开始。

不管蒋淳珖工作有多忙，他都会在每周五的晚上抽空陪蒲颂吃一顿饭，他也从来不避讳自己的目的，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能变着花样把蒲绣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等蒲颂意识到自己被洗脑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蒲颂后来笑着感慨：“没想到最后我还是上了你这只小狐狸的当。”

可蒋淳珖并不觉得自己在套路他啊，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说：“可是绣绣就是有这么好呀，我只是想告诉您，没有您的关心和爱护，甚至在您的打压和欺负下，她还成长得这么好，您是不是得请张老师好好吃顿饭感谢他呀。”

也就他能把“你没尽到的父亲职责是别人帮你做到的”说得这么直白还能让人接受了。

蒲颂不是不后悔，只是事已至此，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突然让他拉下脸来去找蒲绣绣示好，他肯定做不到，蒲绣绣更不可能主动来给他台阶下，就搞得两个人关系尴尴尬尬的，只有蒋淳珖能从中斡旋一下，他还没有半点要道德绑架蒲绣绣，让她委曲求全主动和蒲颂和好的意思。

整体来说，蒋淳珖和蒲颂相处的原则和方针就是：替蒲绣绣尽孝道，让蒲颂知道自己慢待和失去的是多优秀且孝顺的女儿。

蒲绣绣的孝顺全用在梁秋荷和张明泉身上了。

蒲颂后悔，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季里最近已经根本懒得在他身上花时间和功夫，在苏嘉至的引荐下，他认识了不少服装品牌商家，每天忙着参加饭局谈合作。

其实刺绣卖的就是一个情怀，用苏嘉至的话说就是，老百姓分得清什么是手绣和机绣？绝大多数人都是跟风的，尤其是那帮有钱的，你与其花钱去弄品控，不如花钱把品牌影响力做大，请明星代言，拍的广告插播到最火爆的综艺里去，只要能大力铺开品牌效应，就不怕没人买账，而且这帮人都贱得很，你越卖得贵，他们越爱买，如果还能再加上一点爱国情怀啊，把什么非遗啊之类的元素作为重要卖点，不愁卖不起价格。

但季里在湘绣大赛里获得的名次并不高，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很有影响力的作品，谈了几次下来，季里就发现了一件事。

从酒店出来，把一家床上用品的副老总送上车之后，季里忽地笑了一声：“这些人根本就没想跟我合作。”

一旁和他并肩站着的苏嘉至皱着眉歪过头：“你才知道吗？他们肯来，全都是因为你是蒲颂的关门弟子。”

“你选我合作，也是因为这个？”

“不然难道是因为你江郎才尽，还是你善于剽窃别人的作品？”

季里的脸色一下沉到了底。

苏嘉至“哈哈”笑了两声，用手去搭着季里的肩，好脾气地安慰他：“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认真啊。“

季里甩开了他的手，大步朝前走。

“你这个人就是太倔了，”苏嘉至小跑着追上来，“真话难听，但只要你成功了，谁敢在你面前说？蒲颂也就是生的时代好，不然到了现在，他一样火不起来。”

季里没吭声，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你想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季里才说：“师父不可能跟我们合作。”

“也没让他非要跟我们合作，否则以他的身价，那帮人拿不到实质的优惠，签大单的可能性也基本等于零，”苏嘉至又嬉皮笑脸地勾了上来，一条胳膊都搭在季里的肩膀上，“我们只需要借用一下他的名而已，到时候我们就说，他这些年已经不亲自刺绣了，基本上公开的作品都是你代绣的，这样一来，只要跟我们合作，那么绣品水准质量都跟和蒲老师合作是一样的，价钱还能压下来不少，这不就是最有利的条件吗？”

“我不可能冒充他。”

“没让你冒充他，”苏嘉至就势拍了拍季里的肩，“灵活变通一下就行，他们到时候把蒲颂的名字放大，爱徒这两个字缩小，我们没骗人，效果也会好。”

如果是这个办法，倒也不是不行。

“营销这一块，是我的强项，我们既然合作了，就是一条船上的，我肯定要想办法让这艘船驶得越来越远，不会让它沉了的。”

季里这次沉默了更久，终于在遇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在红灯面前停下脚步，他深吸一口气：“那好吧。”

季里松口之后第二个星期，苏嘉至就真的找到了一家公司，他们负责对接的人直接说：“既然是蒲老师的爱徒，我们就不说多余的话，两万单，一个月之内我要拿到货，有没有问题？”

量产的话肯定不是问题，苏嘉至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当场就签了合同，签完合同就在KTV包了个最大的包厢，把季里叫来庆祝。

季里一进来就要看合同，苏嘉至正拿着话筒在唱歌，嫌他扫兴，一把把他的手推开：“我说拿下了就是拿下了，怎么你还不信我？”

“你应该先跟我商量，等找律师看过合同之后，再签，”季里冷冷地说，“你都答应了哪些条件？”

苏嘉至不耐烦起来：“你要的价钱人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承诺了到时候肯定会大力宣传推广，加上我这边的自媒体，你就放心吧，肯定让你一战成名！”

可季里还是不放心：“你给我看看合同。”

苏嘉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我到这种地方来，会随身带合同？”

“电子版发给我看。”

“我直接签的纸质合同。”

季里面目表情地看着他：“你确定就你，能看懂所有可能的隐藏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