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初焱下定了决心，天师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对旁边的陈景说:“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陈景面色苍白，她手指上凝出光芒，从额头划过。一道伤口自眉心出现，淌下血来。这些血随着陈景的手开始舞动，化作一个血符。

血符贴在了天师的身上，张天师萎靡的气息终于恢复了一些。

“好了初焱，走了。”天师布下的小小星河界里，亮起一缕曙光。

——耿耿星河欲曙天！

那曙光带来的巨大能量撕裂了战场一角，很小的一角。天师轻轻一拍，将近乎呆滞的初焱拍了出去。

初焱看到天师脸上的笑意。

他努力地，想再多看两眼，他要将天师的脸刻在心底，至死不能忘记。

他被拍出战场时，天师构筑的星河界也终于塌陷，六翼人影扇动着烈火，将天师与陈景吞噬。

...初焱来到了战场之外。

他无力地跪伏在地上，双手狠狠抓着地上的沙子。

他什么也做不了。

球体之上，仍有两个区域在转动，会是殷苒婆婆和蒋婆婆吗？

可他不能进去，一旦再次进入，也许就没有第二个耿耿星河能送他出来。

初焱不怕死，他也非常想和这四个老人共赴死，但他不能如此做。

他还背负着天师留下的信息，他要将这信息带回组织。他明白，哪怕那两个区域里，殷苒和蒋婆婆也在生死关头，她们二人也一定会说。

走，带着消息走，这是为了苍生。

他们从小就是这样教他的。

初焱再次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他将吴言和陈媮师太的遗体抬到了远处，轻轻放下。

随后，他运转起天赋，熊熊的烈火围绕着球体涌起，形成一堵火墙。

他守在两位老人的遗体旁边，拨通了总部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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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苒的确快撑不住了。

宙之黑灾，古城马面。它的力量是如此恐怖。

她的同门，天兆门执法长老破厄仙，已经被时间消解，化作一捧黄土。那马面人出手，动辄就是几千年光阴之力，他们半步飞升境寿元再长，又扛得住几次？

那正清门掌门冯均生，也已经行将就木。

除了以光阴之力侵蚀之外，古城马面还调动了他们的时间流速，让他们的所有行动都被延迟了百倍。

与其他黑灾相比，这一尊让他们最为绝望。被延迟百倍后，他们的法无法运转，根本抵挡不了光阴侵蚀。

唯独思维，古城马面并没有延迟他们的思维。天兆在疯狂计算着...

无解，无解，无解！

它们只有一丝本体迈入现世，绝不该如此无解...

人数...是人数！它们精准计算过...

天兆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古城马面，那马面人待在原地，无数的时间之力自它身上涌动，但它从未动过一步...

殷苒发现，自马面人压制他们之后，整个空间的时间错乱感就消失了，这说明，三个人是古城马面压制的极限！

但凡...但凡再多一个人...

天兆忽然醒觉。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为什么会突然想叫来那些好友，一叫就是十三人？他们为什么会有如此草率的念头？为什么叫的人都来了，无一人疑惑？

所有修行者，都被影响了...

这影响到底是什么？灾厄都隶属于九元素，元素之力如此单一，为什么...为什么会...

时间的力量仍在飞速作用。

殷苒听到一声神识内响起的叹息...

“罢了，至少它们对付我们，也付出了代价......我先走一步了。”

殷苒的神识探过去，冯均生也化作飞尘了。

而她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她明白，她的极限也要到了。

在意识逐渐湮灭之前，她忽的感觉，推演的封锁打开了，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什么。

“九...权道...”

她忽然醒觉，终于明白自己不解的点了，她多想挣扎着出去，将这些事告诉世人。

可她做不到了，她的肉身已经开始崩毁，不可逆转，只消片刻，她就会灰飞烟灭。

她竭尽全力地推演着，她看到了初焱和天师的对话，看到了初焱被天师推出战场，看到初焱对着自己深深一拜...

她看到一个不曾见过的中年道人，举着酒，悲伤而郑重地洒下，那道人看的位置，似乎正是自己这里。

她还看到了未来，看到一个少年，独自行走在末世的废土之上...

她欣然地笑了。

苍生...还有一线生机！

殷苒身陨，宙之黑灾的战场也开始消退，马面人波动着时间，缓缓褪出了现世。

此刻，大漠黄沙中，那被划分五个区域的球体，又一次回归了原本的黑色。

黑色的球体溢散着些许的引力。

十三位半步飞升的修行者，此刻只剩两位，土家术士之首蒋婆婆，最古老的修行者，刘洞一。

第121章 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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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面对超凡界的事物，向来是不以现代化军队插手的。

曾经，山中有妖魔，人间有鬼怪。那时修行路未断，有大量门派的下山弟子行走尘世，斩妖除魔。

曾经，有心性邪恶的异能者胡作非为，杀戮平民，亦是正道修行者，或者官方的异能者出手，将其抹杀，扼制罪行。

后来，灾厄出现，天赋人与之锁定，都不需要官方刻意地安排，他们也为之战斗着。

超凡的灾难，由超凡出面处理，这是这片土地千年来的共识。

哪怕科技发展到了如今，了解内情的人依然明白，现代军械对于许多超凡能力的效果是大打折扣的。

比如曾经会出现的鬼怪，它们没有实体，枪械无法击中。

比如灾厄，各自展现的能力迥异，或许就有那么一些，能使得热武器失效。

而且面对超凡灾难，哪怕是身体素质极好的战士，在超凡力量面前，他们和别的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

...

但这不代表热武器和军队没有作用。

司级的评判标准之一是，是否拥有独自摧毁一座小城市的能力。也就是说，易途，瞿千路，王恒一...他们如果愿意，都是拥有如此的破坏力。

但在灾厄的战场之外，他们基本从没放出过这样大的威力。

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还在人生长的地方，那里有太多普通人的生命，他们但凡用了那种程度的能力，和灾厄一起死去的，还有无数无辜的人类。

而军队也是如此，他们依然拥有足够威力的武器，可以对灾厄所在的那一片区域进行毁灭性打击。

可他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那样做。就算居住人员可以遣散，但对于生存环境的破坏却难以修复。

而此刻对于官方来说，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刻。

初焱带来的消息让许多人的早晨不再美妙。

十三位正道的顶尖修行者撑起了华夏的超凡界，震慑了西方的神权组织，是官方面对任何超凡威慑的最强后盾...

而他们却被突然出现的灾厄全灭，或者说，正在全灭。

这是全国不能承受之痛。

无数的军队，坦克，如同钢铁丛林一般远远地包围了这里，天空悬停着数部直升机。

如果不是时间仓促，这里或许还可以来得更多。

吴言和陈媮师太的遗体已经被安置到了车上，初焱守在一旁，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谢旻扶着郑老来到了放置遗体的车前，郑老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本就让他十分疲惫，听闻四老噩耗后，他更是差点昏厥。

他抓着谢旻的手，让谢旻带他来这里。

谢旻无法拒绝，如果郑老昏过去，错过了见老朋友们的最后一面，他会自责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郑老看着吴言，他的老朋友的遗体，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悲痛。

“...嘿，老吴...”郑老握着吴言湿漉漉的手，坐在了一旁。

此刻，无数战士看着那个球体，那个漆黑如墨的球体。他们眼里有疑惑，有恐惧，有愤怒，还有战意。

天空中忽的传来呼啸声，三名踩着剑的中年修行者来到了这里。

他们从空中落下，剑都不收，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遗体车边。

他们是昆仑池的人，吴言的亲传弟子。

修行者们从小磨练心性，纵是恩师离去，他们也没有哭哭啼啼。他们对着郑老行礼，希望能带走师父的遗体。

郑老握住吴言的手，泪水从布满褶子的脸上落下:“老吴...回家了...”

来这里的不止昆仑池的弟子。

十三修行者，其中有门派的都来了，陈媮师太的弟子也是十分悲痛，带着陈媮师太的遗体离开了。

张末鼎来的时候，直接冲过来，抱着初焱，号啕大哭。

“哥哥，我没有爷爷了，我没有爷爷了！”张末鼎才十四岁，他也没修行什么心性，他感到了极大的痛苦，于是放肆地哭着。

整个沙漠里，只有钢铁运作的声音伴着一些人的抽泣声。

落云观也来了一人，他是个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三十来岁的人，不穿道袍，如果不是他落地的云法，都没人知道他是来干嘛的。

他对着初焱那边行了个礼——这是对两位修行者的遗体行的。随后便朝着黑色球体望去。

杨光齐也来了，同样的，他也对着遗体行李，而后便看向了黑色球体。

类似这样的，还有天兆门的门人。

因为初焱对官方，只提到了这针对顶尖修行者的局，而初焱亲眼见证的死亡，只有张天师，吴言掌教，陈媮师太，雾道人，和陈景。

其他门派的传人听到消息便立刻赶来此地，他们的师尊或许已经死了，或许还在黑色球体内战斗，他们必须来。

钢铁丛林布置好后，有人上来请示:“郑将军...所有单位准备就绪了。”

郑老看着整体的布置，为了不伤到自己人，他们的包围圈布置得很远，留下了足够的射程。

他又看向那个黑色球体，郑老的身体隐隐有些颤抖:“...打！”

一声令下，枪火纷飞。

他们要将战场的外壳崩碎，他们也不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这战场还存在，里面可能就有修行者还在坚持着。

这里一瞬间成了激烈的战场，大量现代武器的轰击使得沙尘纷飞，他们明确了固定的射击位置，不断输出炮火。

良久，他们完成了第一轮的攻击，大漠深处，已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那些修行者们也等待着烟尘的散去。

许久许久，这里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出声。

他们隐隐约约看见，那里不再有球体的影子。

那里有一个极巨大的身影。

烟尘终于散去，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初焱惊得从车上跳下来，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里。

而明白这一幕含义的修行者们更是道心几近震到破碎。

在原本是黑色球体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那身影看不清脸庞，高数十米，通体流光溢彩，宛如神仙临世。

修行者们都认出了，这是师尊曾说过的，法天象地。

那是最古老的修行者刘洞一，据他们师尊所说，刘洞一前辈早就有了跨越飞升的能力，但不知为何，他始终留在尘世。

那巨大的法天象地如此宏伟，可众人却看到了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通体青黑，长着双角，双目赤红的婴儿。那婴儿半身崩碎，但依然咯咯笑着，一只手点在了法象的眉心。

初焱他无力地跪下，在法象的下方，有一个破碎的篮子。

组织的四老，全部牺牲了...

可这时容不得他伤感。那小孩儿释放了某种巨力，在众人眼里，一个半身崩毁的恐怖婴儿，一指点下，将巨大的法象震得支离破碎。

法象崩碎后，刘洞一的真身显出，他喷出一大口血。他却再次用最后的力气运起法门，无数闪耀着琉璃光芒的丝线射出，将那个小孩儿紧紧缠住。

小孩儿歪着头，不明所以。

刘洞一大喊:“用最强的火力！！！不能让它留在现世！”

所有人一愣。

“别管我，快啊！！！！！”

郑老一咬牙:“打！”

那些前来拜别师尊的修行者们也明白，来不及犹豫。

他们都运作起了最强的法门。

初焱踏火而出，在上空凝起巨大的火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