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恒念宫中。

苏离便让翡翠去请宁侧柏过来一叙，如今要回东凛国了，总是需要和宁侧柏好好聊聊。

心中想他与自己一同回东凛国，但是似乎又不忍心再这样蹉跎他。

也许苏离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才会开始新的生活。

南宫期坐在长榻上，冷冷地看着她与翡翠交待，在任何时候，她总是先想到宁侧柏，

好歹她如今还是自己的定安王妃，是谁给了她胆子如此肆无忌惮。

想至此，周身散发着冷意，苏离早已习惯了，他离开养心殿又恢复从前的冷酷寡言，

更加笃定他在养心殿的情深意切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两人均未开口。

不多时，宁侧柏便跟着翡翠前来，进来时叫了一句，

“定安王。”

语气清浅，不卑不亢，看不出什么情绪。

南宫期虽在心中百转千回，可这些年到底是他照顾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护住了阿离。

而且此番他还冒死来凤城救自己，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发火的理由。

说到底，这一切的选择和决定，主动权都在阿离。

这些天相处下来，也承认宁侧柏是个谦谦君子，他是断不会勉强阿离的。

不管有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一切，说到底还是苏离的决定。

苏离与宁侧柏双双落坐，珍珠端来一壶茶，苏离看向端坐窗前的南宫期，

“定安王不去花园中走走？”

南宫期自然能听出她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他离开，难道他们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

是自己不能听的？心中甚是不悦，心中回答：“本王偏不走。”

可是看向苏离一张明媚的脸，心中竟生出了不想惹她不快的念头，

话堵在了喉咙，悻悻地起了身，一言不发的往门外走去。

“柏哥哥，我与南宫期打算回东凛国去，调查母亲的事情。”

“册封大典便取消了，是吗？”宁侧柏面色并无波澜。

“是的，总不能顶着天祈长公主的身份回去。”

一时，屋内陷入沉默，大抵在两人心中，都知道，今日便要道别了。

过了良久，

“离儿......”

“柏哥哥......”

两人又同时开口，宁侧柏的嘴角牵动，在温润的脸上划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如冬日暖阳，

“离儿你先说。”

苏离在心中很想让宁侧柏与自己一道回东凛国，毕竟也能有个照应。

但是理智又告诉她，既然给不到他想要的未来，就不应再给他无谓的希望，让他继续沉迷，他应该醒了。

“柏哥哥，你有何打算？”

“动身回烟都。”

宁侧柏说得平静，对于烟都，谈不上好坏，如今没有了苏离，那里到底还有几个朋友，到底是自己的家。

苏离在想，是不是应该说些狠心的话，让他从此忘掉那个苏离，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是，面对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竟开不了口，不忍他难过。

他那般好，本应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过最幸福的生活。一时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再次陷入沉默。

宁侧柏也看向了眼前的女子，她依然是少时记忆中的眉眼，依然是自己爱而不得的模样，

在他看来，离儿今日的沉默，是因为已经决定要回到南宫期身边。

是啊，他们有由儿和念儿，他们是定安王和定安王妃，

“离儿，你与定安王......”

苏离看着他俊美的五官，哪怕是放在一众皇子中间，他也毫不逊色，以他的武功，他的才学，立功名并不难。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白白蹉跎了五年，到底还是自己自私了。

于是现在，便也不想告诉他，此事之后，南宫期答应签和离书一事。

在宁侧柏看来，眼下他们一家团聚，自己问得唐突，心中的落寞层层晕开，声音也跟着迷乱了起来。

“离儿，如今回想，那隐泽山中的日子，如大梦一场。”

停留在他眼角的笑意，有几丝苦涩，

那几年在隐泽山中，如果当初自己勉强一点点，他与离儿今日的结果便不同了吧？

可是，他以为，爱应该是心甘情愿，不带丝毫妥协，不带半点勉强，

爱应该是满心满眼，只有对方，容不下旁人。

于是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他呆呆地坐在床前，看着熟睡的苏离，他以为明天醒来，离儿会看得到他。

他以为总有一日，她会彻底忘掉南宫期，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他以为，他们还会有未来漫长的很多年，可以遗忘过去并重新的开始。

他耐心地等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以为，时间会带走过往，会带他们走向新的篇章。

然而，等到的却是，在某一天，一切，戛然而止。

如今想来，自己到底错了吗？

后悔吗？仿佛是后悔的！

后悔吗？仿佛又是不后悔的！

苏离也顿觉伤感，那隐泽山中的院子，莫兮、莫隐，还有王越，村长，如今想来，真的都是过客吗？

如今连柏哥哥，也要道别了。

在隐泽山中的五年，她不是没想过，余生便跟着这个男人吧，她很认真地想过的，真的很认真地想过......

一时间，两人并未再说什么。

苏离心中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终觉得不合时宜。

两人便这样，静静地坐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屋内，在地面上形成晃动的光斑。

闪闪烁烁，阴阴暗暗，悄无声息。

如今连这光影都是斑驳，倒不如隐泽山里，那尘散院中，阳光总是热烈，

那时他们时常坐在院中，看竹林摇曳，看云卷云舒，

总是那样安静的，就能轻易耗掉半日的光景。

他们也曾，牵着孩子，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看漫山遍野的野花，看飞倦的鸟儿归家。

他们也曾，一起包过饺子，任由面粉，脏了手，脏了脸，然后笑声和锅里的水一起沸腾。

这世间慷慨，予过岁月如歌，这尘世也吝啬，让人爱而不得。

过了良久，宁侧柏先抽了神，起了身。

“离儿，那我们便不必再为彼此送行了，就此告别吧。往后有任何事情，你随时差人来唤我。”

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人，此时面容苍白，眼眸中尽是忧伤，苏离突然很想拥抱他。

很想很想拥抱他，轻轻地告诉他，他真的很好，是自己不好。

或者，真的，只是很想好好和他道别。

可最终，却只是起了身，站在了原地，喉咙中发不出声音。

宁侧柏抬了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是要用力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间。

良久，转身向门外走去，

那修竹般的身影，终是消失在了一片花丛的尽头。

苏离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眼泪让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原来，无法相拥的人，

也不配好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