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尘开始帮着爹说话，劝我早点去看祖母，他轻轻的叹气：“若彤，你别再耿耿于怀了，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谁知道啥时候就三好两歹的！你如果执意不去看望，说不定哪天后悔了，岂不是双双留下遗憾！”

他迟疑的看了看我，担心我生气：“说句不该说的话，祖父祖母当年的想法也不是不可理解，男人三妻四妾在任何年代都是正常的……”

话没说完我就觉得无名火起，怒目相向田尘：“正常，正常，那你赶紧找你的三妻四妾去吧！好像你们男人多招人稀罕一样，哪远快滚哪去吧！别让我看见你！”

田尘没有离开，好脾气的哄我：“若彤，实话就是这么不好听的，你就是娘把你照顾的太好了，你爹又太过宠你，把你惯的脾气越来越坏了。男人想找女人不是找不到，你懂吗？之所以不找，那是他心里有爱的人，他舍不得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你不能因为受宠就闭眼不看现实，现实就是这样的呀。”我一时语塞，想反驳却找不到能说的话，气结无语的站在那里，心里暗暗抱怨自己在这个冤家面前，为什么口才总是那么差。

田尘看我闷闷不乐，提议带我去看柳叶姨娘，我对爹身边有这样一个存在五味杂陈，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想想她悲苦的命运，也不由的心软，于是点头答应了。

容府深宅大院，正象诗里写的那样“庭院深深深几许”，一片早黄的树叶打着旋从眼前飘落在地上，我喃喃自语道：“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别伤感了”田尘看了我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柳叶姨娘住的地方有点像一个小花园子，因为精神失常，她时哭时笑，病重的时候还拿东西攻击别人才被爹送到这里来。

爹一直都在请医生给她诊治，只是见效甚微，时轻时重，年轻的丫鬟心里惧怕她病情发作，宁可被遣送回家也不肯过来服侍她，万般无奈，父亲雇了两个岁数大了的嬷嬷，来照顾她的日常饮食起居。

我和田尘推开小园子的椭圆形木门，一个看上去利索能干的婆子迎上来和我们寒喧了几句，我环视四周，不见有人，好奇的问：“姨娘呢？”

话音刚落，院墙东北角的花架下有一个人就走了过来，边走边嘴里不停的说笑着：“这是谁来了？哎哟，这不是我儿子吗？我娃又来看娘来了！”

刚说完转而大哭起来：“娃呀，这么多年你跑哪去了？娘真的好想你呀！我到处找不到你……”

从小到大，我哪见过这个，鼻子一酸，不知不觉热泪滚滚淌了满脸。

一旁站着的婆子原就是一个聪明的，赶紧拖了姨娘的衣袖，好言劝慰到：“太太认错人了，这是府上来的客人，走，咱们该喝药了，赶紧回房喝药吧。”

柳叶姨娘边走边不情愿的回头看着田尘：“娃呀，你可真有本事，在哪娶了这么好的漂亮媳妇儿带回来给娘看……”

田尘的眼圈红红的，脸也红红的，他不敢看我，低着头，默默的走了出去。

我在田尘的影响下，终于决定去看奶奶。那天爹的心情很好，吃过早饭后，让厨房的丫鬟们给奶奶熬了一碗红糖银耳羹早早的端过去，爹走在前面，我提了两样精致的糕点跟在后面。

进到祖母的房间，看到我们进来，祖母费力的欠了欠身子想坐起来，却又虚弱无力的躺了下去。丫环从旁边的衣柜里抱出一床棉被放在祖母的背后，服侍她半躺半靠的坐着。

祖母已经病入膏肓，她的眼窝深陷，因为病痛折磨，她看上去有点面目狰狞，祖母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招呼让我和爹到跟前来，坐的离她近一点。

爹拿起汤勺，一勺一勺的喂祖母喝汤，一边和我说着话：“雪儿，你奶奶今天心情好呢，平日她都不怎么爱吃饭，今天看你来，吃的可香甜了！”

我看着祖母枯瘦萎黄的脸，对她的怨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心里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来看她。

喝完了汤，祖母歇息了一会儿，开始慢慢的和我说起话来：“雪儿，奶奶知道你心里不高兴，怨奶奶呢！你小的时候，奶奶也是没有办法，你是我们的大孙女，我们能不亲你吗！咱们家又不比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缺吃少喝，养不起女孩儿。你爷爷几代单传，心急想要个下辈人传宗接代，按说娶了你柳叶姨娘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哪想到你娘性情那么刚烈，执意要离开容家呢！”

听奶奶提起这些往事，我心里又有点隐隐的生起气来，犟脾气又上来了：“你只说我娘性情刚烈，不能容人，你为啥不把事情搁自己身上多想想，要是你结婚成亲三年不到，你能高高兴兴的看着爷爷再娶小妾吗？

”

一旁的爹听了立马小声喝斥起我来：“傻妮儿，你又乱说话！这么大了一点不懂规矩！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快给你奶奶赔礼认错！”

就听祖母长长的叹了口气：“哲峰，你让闺女说吧，这孩子这么多年不在家，没见过我们，心里怨我们是应该的。你当爹的亲，我这当奶的就不亲吗？当年我和你爹对雪儿她娘做的确实有不对之处，孩子心里恨是正常的，我看这孩子倒是一个聪明有个性的，竟比她娘还有主意，可惜不是男孩儿，若是男孩儿，定能为我们容家挡八面风！”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心里纵有千万句话，却连一句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