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门风严谨，虽然是商人，却没有沾染太多恶习。

家中侍妾不少，却从未宠妾灭妻，正妻所出子女都筵请名师教导，最大的现在也有十五岁。

妻子万氏与陆让少年夫妻，两个人对彼此熟悉得自己的另一只手。

陆让从店里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盒东西，小厮在门口候着，赶忙迎上去想接过来。

谁知陆让却换了只手，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眼神中闪过不明的意味。“拿到书房。”

小厮只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敢多问，提着东西就走。

陆让回房后问过子女的学业，与妻子说过家常话，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又去了书房。

李萱娘送的点心盒子在桌上放着，里头有他吃了一半的桃花酥，陆让微微蹙眉，站在桌旁，一口桃花酥，一口茶的把东西吃了。

万氏最近觉得夫君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就是很奇怪。

听下人说他这两天总喝浓茶，万氏担心他太忙，没有时间好好吃饭，亲自做了两碟开胃的小菜送到书房。

不巧陆让被伙计叫出去，恰与万氏错开。

“你在书房等等，我去去就来。”

万氏笑得温婉，“无妨，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把食盒里的菜放在隔间小桌上，万氏贴心的摆好碗筷，正要出门，却鬼使神差的去了陆让平时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桌上摆满亟待处理的事情，乱糟糟的，万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睛却被桌角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家里用的是紫檀木食盒，桌上这个是楠竹，看花样应该是文思斋的盒子。

可陆让根本不喜欢吃甜食。

万氏心头猛跳，咬着下唇打开食盒，盒子里剩下一块荷花酥，还有一些碎屑。

盒子边上的茶杯中俨然是浓茶。

联想到下人说得话，万氏心中五味杂陈，她将盒子盖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正与伙计说话的陆让余光看见妻子的背影，叫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反应，心里正纳闷，突然想起书房里的东西，莫名的心虚起来。

打发了伙计后，陆让赶回书房，所有的东西都在应该在的地方，他缓缓坐下，目光落在食盒上，他知道里面有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吃。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吃，就是莫名的觉得不应该辜负别人的美意。

叫来下人，连同最后一块荷花酥，整个盒子和这几天喝茶的杯子全都扔了。

“老爷，全都扔掉吗？”

这可是上好的甜白瓷，千金不换啊。

陆让沉着脸点头，“砸碎了，扔的远远的。”

万氏心乱如麻，想要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陆让每天都要去店里，究竟是在哪里碰见了别人？

她不敢问，害怕听见不想听的答案。

她不问，陆让也不会说，夫妻俩同床异梦了几日，万氏在一天早晨突然提出想去店里看看。

陆让心知肚明她是什么意思，也没多说，带上她就出门了。

店里的人都知道陆让的妻子贤良淑德，平日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陪着陆让来店里发赏银，许多人都只听过万氏，从来没见过她。

没想到今天不逢节庆，万氏竟来了，一群伙计探头探脑的想要知道东家的夫人长什么样子。

门口的热闹也引起李萱娘的注意，她今天和蒋毅来看有没有合适的田地铺面，招呼她的还是上次那个伙计。

“这么说来你们东家倒是伉俪情深。”

伙计憨厚的挠了挠后脖颈，“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反正听说感情挺好，挺恩爱的。孩子都好几个呢。”

李萱娘不再问下去，仔细的看着伙计递来的几张田地的位置和丰寡。

临安多种茶树，可茶树要种好多年才能收获，对他们来说太慢。

而且他们住在城中，就是买了地也只能租给别人种，对于佃户若不精心挑选，恐怕要有许多麻烦。

看过田地，又开始看铺子，李萱娘一边看一边问，伙计得了东家的授意，事无巨细的回答着城中的生意场，换作别家可没有这种好处，买铺子还送独门消息。

李萱娘择定了两家铺子，打算先去看看，临出门前，伙计多了个心眼，支支吾吾的说他也想看看东家娘子长什么样子，请李萱娘给个方便。

这种小事，李萱娘自然乐得给个面子，便站在一边随他去看。

陆让和万氏在厅里待了一会儿，正要上楼就看见之前分给李萱娘的伙计站在雅间门边，门虚掩着，只能看见一片淡青色的裙角，他不由心神一荡，脚步错了拍子。

万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暗暗咬牙。竟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万氏羞愤交加，狼狈的别开眼睛，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夫君，你在看什么？”

陆让慌忙回身，笑了笑“没什么。”于是带着万氏上楼，走到拐弯处，屋里的人出来了，一男一女两片下摆交错着走远，万氏心中大骇，这么近的距离，那两人应该关系匪浅，却不知是兄弟姊妹还是夫妻，夫君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让微微蹙眉，没想到第二面竟是这么尴尬的场景。他看了眼妻子，欲言又止的合上嘴，半天才道“上去坐坐吧。”

万氏心如刀割的看着夫君千变万化的面色，别人看不出来，她却知道，那是遗憾的神情。

他在为别的女人感到惋惜。

“避儿也十五了，该说亲事了，夫君觉得应该给他挑个什么样的妻子？”

陆让稍显不快，“小小年纪应该好好读书，这么早娶妻做什么。”

万氏张口欲答，最终却落寞的安静下来，他们也是十五的时候成了亲。

兴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态度不对，陆让咳了两声道“避儿功课好，将来未必要接我这担子，若能入仕自然最好不过，到时候自然有更好的姻缘，你又何必一早斩断他的前程。”

万氏呐呐应是，心中万分酸楚，原来在他眼中，早早成婚竟是斩断了他的前程。

又坐了片刻，万氏便觉得无趣，她本就不善经营，几十年来一直操持内务，对外头的事情本就不如陆让了解，便是来了店里，也不知做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