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浩没有等太久，中午，一个身影出现在派出所。

“我是来配合调查的。”

来人穿着一身褪了色的藏青色旗袍，头发盘起，整整齐齐的发髻，没有一缕碎发，站在派出所的走廊里，就像一道美丽的风景。

江明浩得到消息的一瞬间，心情很复杂。

他知道潘汝琴一定会来，尽管他们打交道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江明浩懂人心，从潘汝琴从连廊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江明浩就想到了现在。

只是他以为潘汝琴还要挣扎一段时间才会出现。

“小江，我带来了这个案子需要的证据。”

潘汝琴脊背挺直，缓缓的从随身的一个刺绣小背包里拿出几张发黄的纸。

高徐昆站在江明浩旁边，好奇的看着递过来的纸。

他之前还纳闷，那包书强像条泥鳅似的滑不溜丢，江明浩不急着审他反倒是把包家那俩心眼不健全的兄弟俩来回提溜是咋回事，原来，江明浩是有后手啊！

高徐昆从纸上收回视线，又看向潘汝琴。

不由得暗暗咋舌。

他高徐昆是从青市调过来扎根的，在青市的时候大小人物没少见，到了白山公社之后，出出入入的高干子弟富户权贵也接触不少，但平心而论，还真没见到像潘汝琴这种气质的人。

白山公社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走走走，先到我办公室，我们坐着说。”

高徐昆不清楚潘汝琴的背景，但是看做派应该不是个一般人物，所以很客气的邀请。

潘汝琴看了江明浩一眼，这才对着高徐昆欠欠身，跟着高徐昆朝办公室走。

何智芸泡了三杯茶送进办公室，同为女人，她也忍不住在潘汝琴的身上多瞧了几眼。

这气质真是让人妒忌啊！

“小江，这位是......”

落座之后，高徐昆率先打破了沉默。

反正他在江明浩面前从来也没啥机会摆派出所所长的谱。

“我是西山生产队社员，姓潘，高所长可以叫我一声潘婶子。”

额......

高徐昆四十来岁，潘汝琴不到五十岁，长的也很年轻，这声婶子高徐昆是叫不出来的。

而且让高徐昆微微有些惊讶的是，对方竟然没有白山公社的口音，相反有种南方那吴侬软语的感觉。

江明浩一直没说话，他快速的把潘汝琴交给他的几张纸从头翻了一遍。

一张是王大春签字按押的收养小红艳的保证书，一张是王大春收养王小花的证明，一张是包书强签字按押的记录王小花被从车站抱回来的过程，还有包书强承诺愿意将王小花赠予王大春收养的证明，最后一张......

是王大春承认失手勒死王小花的认罪书，上面还有斑斑血迹，但是对于其他的事，却没有提及。

不过凭这几张纸，已经完全够给王大春和包淑芬两口子判死刑的了，只是和包淑芬的维护一样，这几张所谓的证据，和包书强没有关系。

高徐昆从江明浩手里接过这几张纸看了一眼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包书强和常队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明浩忽然问出的问题让高徐昆愣住了，但潘汝琴的嘴角却露出一抹苦笑。

这个江明浩太聪明了，几乎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不过这并不重要了，她既然决定出现在这里，就没打算隐瞒，也没打算再回西山生产队的那个家。

“老常家是当年闹饥荒的时候逃难到白山公社的，一家子七口人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只剩下老常一个，那时候的老常才八岁.......”

潘汝琴叙述的是个有点老掉牙的故事，死了爹娘和亲人的常水生在生死边缘徘徊之际，被包书强的父亲救了，包书强的父亲包福从自家的口粮里挤出一部分，将常水生养活了十六岁。

之后常水生离家从军，一走就是十来年，再回到西山生产队的时候，正赶上包福肺痨晚期生命垂危之际，说他不求别的，只求常水生能够代为关照包书强。

常水生原本是想回部队的，但为了履行对包福的承诺，这才提前退伍回到生产队，潘汝琴也只能带着大儿子常阳跟着扎根在西山生产队，书香门第的大小姐过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妇生活。

包书强从小就不是什么好鸟，有了常水生当靠山后，更加的肆无忌惮，不过包书强有些惧怕常水生，干坏事不敢明着来。

当初把王小花从车站抱回来，原本是想自己养活在身边的，但常水生信不着包书强，生怕王小花是包书强拐来的，只不过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打听到消息，也不能再把王小花赶出西山生产队。

正好王大春两口子结婚几年没孩子，提出收养王小花，常水生就同意了。

谁知道.......

所以，常水生从最开始就不是在袒护王大春，而是在袒护包书强，他怕王大春两口子狗急跳墙咬出包书强。

高徐昆听的心里啧啧，真是没想到，西山生产队的那个老队长竟然糊涂到这种程度。

他以前还曾跟人说过，整个公社就西山生产队的队长水平最高，把生产队管的有模有样，原来竟然都是假象呀，看着挺好看的一件袍子下面爬的都是屎壳郎。

“小江，我不给老常开脱，他脑子糊涂为了报恩违背道德，不值得原谅，但我能不能求你这件事不要私下里审理，小阳小光他们都是好孩子，老常犯的错不能影响了孩子们。”

潘汝琴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只有在提到常阳常光的时候，面色才有所动容。

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高徐昆没表态，而是再次看向江明浩，反正在这个案子里他是决定彻底当甩手掌柜了。

江明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常阳和常光他接触过，的确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将来西山生产队的农改工作这两个人都可以出大力气。

“谢谢，谢谢！”

潘汝琴离开派出所很久之后，高徐昆才彻底回过神儿来。

这折腾了一溜十三招，也定不了包书强的罪啊，常水生可是把包书强护的严严实实！

“小江，这常水生护着包书强我们知道原因了，包淑芬为啥也那么护着包书强啊，他们是爷爷辈的叔伯兄弟，不至于能为了他豁出命啊！”

江明浩并不在乎这个答案，男女之间的纠葛，有些时候很复杂，但有些时候又简单到不能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