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仿佛变成了一条鱼。

他穿梭在名为「灵魂」的洋流当中，顺流而上。

洋流中有着一枚枚大小不一的淡蓝色泡影，自他身边飘过。

这就是属于撒旦的记忆碎片。

李修成功了，他制造出了入侵灵魂的手术刀，但作为新手，他没能做好对力量的把控，进入到了撒旦的灵魂粒子当中。

李修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撒旦灵魂的驱逐力量正在靠近。

撒旦是这个学说的提出者，自然有着对应的反制手段。

不过，微观领域的时间概念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李修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窥视撒旦的记忆——

并且，大概率不会被发现。

要看一眼吗？

李修摸了摸下巴，心中想道：

窥视他人的记忆，会不会有点不道德？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

和一位恶魔谈论道德，这件事本身就十分的不礼貌。

不道德和不礼貌之间，李修决定还是选择前者。

既然都要被谴责，李修选择能够满足好奇心后再被谴责。

李修想着，指尖再次凝聚出「灵魂手术刀」，刀锋裹挟着他的意志，在空气中写下：

“上帝。”

灵魂手术刀能够入侵灵魂，翻阅记忆，可寻常人类的记忆就十分的复杂，何况是一个生活了数千年的长生种。

撒旦在设计之初就为这项能力提供了「文字检索」功能，只不过没想到，竟会在千百年后用在自己身上。

寻常状态下，一阶强者都会习惯性在皮肤上凝聚微弱的超凡力场，以此来防御、应对袭击。

因为极为纤薄，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可是今天撒旦为了教学，暂时散去了力场屏障，这才被李修给坑了。

伴随李修写下了「上帝」，流淌的洋流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忽然间开始了汹涌的倒流。

李修被裹挟在其中，反向被冲开，而就在奔涌洋流的源头，出现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白色泡影。

这就是关于撒旦关于上帝的记忆。

从颜色来看……

也是它一生中最为重要、最为珍视的记忆。

李修回头看了眼上方，撒旦驱逐的力量还没靠近，他深吸了一口气，逆流而上，朝着白色泡影的方向游去。

越往后，浪潮就越凶猛，李修好几次被灵魂洋流推开，可他马上又硬着头皮游了上去。

终于，李修来到了洋流的尽头，一把握住了白色泡影。

……

李修进入到了撒旦的记忆。

眼前还未出现记忆画面，耳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我从诞生的第一天就是坏种。”

画面逐渐清晰。

说话的是一位白白净净，金色卷发，十分漂亮的男孩，他穿着白色长袍，背后有一对洁白的翅膀。

无论是他、衣着，还是周遭的环境都萦绕着淡淡的圣洁味道。

“为什么说这种话呢？”

上帝蹲下来。

“因为我的眼睛。”

男孩抬起头，露出一双赤红色的眼眸。

李修认得这双眼睛。

撒旦的眼睛大部分时间是两个漆黑的眼眶，只有在它真正认真的时，黑洞般的眼眶中会出现两枚赤红色的瞳孔。

与眼前的男孩如出一辙。

他就是童年时的撒旦。

童年撒旦低下头，不敢和上帝对视：“所有人都说我是坏人，别的孩子都不和我玩。”

“没事。”

上帝伸手揉了揉童年撒旦的小脑袋瓜：“别人不跟你玩，我跟你玩，看我给你表演一个，把球扔给我——”

童年撒旦犹豫了半秒，还是把皮球扔给了上帝。

上帝接过球，先是在指尖转了几圈，熟练的做了两个胯下，又重新把球丢给童年撒旦，摇摆着身体，给童年撒旦跳了一段舞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童年撒旦无奈吐槽，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上帝笑着说：“别管是什么，只要开心就好了，你看，你有皮球，还有我，甚至还有一对好看的鸡翅膀……呃，我是说天使之翼。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嗯！”

童年撒旦用力点头，低沉的眼眸中重新出现了希望。

……

不知过了多少年，撒旦逐渐长大，成为了一个英俊的青年。

童年时的希望早已消失，他绝望的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眼中写满了痛恨和罪恶。

他杀了一名天使。

一位伴随他生活了数千年的同伴。

上帝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杀了我吧，我是一名罪人。”撒旦说。

上帝还是像童年时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这不能怪你，孩子，这是规则的力量，你知道的。”

撒旦当然知道。

就像宙斯神话体系中，必然存在「初始」和「终焉」，在他们这个神话体系中，必然存在「善良」与「罪恶」。

他从诞生的第一天就是坏种。

就背负着「罪恶」的规则。

甚至即便是现在，他在痛苦，是因为自己犯下杀人的罪行而痛苦，而非杀人本身。

若是单独说杀人这件事，他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反而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喜悦。

撒旦为这份喜悦而悲伤，而惶恐。

上帝继续说：“世界意志的规则无法逃避，却可以人为的弥补，我已经将那位被杀死天使的灵魂送去了人间，他会在人间重生，享受爱情、亲情和友情，他并非死亡，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撒旦无力的摇头：“你不可能一辈子帮我处理这种事情。”

“为什么不能呢？”

上帝露出笑容：“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撒旦沉默了。

许久后，他站起来。

“我要离开天堂了，既然世界意志要我去做一个魔鬼，那我就去做一个魔鬼——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狱中。这样，至少我不会伤害到大家。”

他不由分说站起来，大步走向外面。

上帝拦住了他。

撒旦冷冷说：“你决定要杀了我？”

“不。”

上帝变化出一颗羊头面具：“戴上吧，你性格太直了，戴上面具，这样别人就没办法从你的表情来判断你的想法。”

撒旦接过面具，离开了天堂。

……

之后又过了千百年，撒旦一直克制自己的罪恶欲望。

但是世界规则的力量，连至高无上的神明都能限制，何况是撒旦？

他不去作恶，罪恶却会找上他。

他所经之处，战争、瘟疫、死亡、灾祸……可是灾厄发生没多久，就有神秘的力量将一切挽救。

撒旦认得这份力量波动。

是上帝。

就这样，世界变迁，直到愿望之都诞生，撒旦来到了门后的世界。

他再次见到了上帝。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右眼皮一直跳，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上帝揉着眼睛。

撒旦瞥了他一眼说：“按照华国人的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要有灾了。”

“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上帝揉着眼皮说：“你要相信科学。”

撒旦双手插兜，望着眼前这座新诞生的城市。

“在这里……我应该就不用担心「罪恶」了吧。”

“是啊，所以，我也可以走了。”

“走？”撒旦微微皱眉。

“去做一点研究，可能会花一些时间，今后，我可能就没办法继续帮你了。”

上帝说着，递过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临别礼物。”

撒旦接过来，打开一看。

是一个老旧的皮球。

是当年那个皮球。

他再次抬起头，上帝已经消失了。

这是撒旦最后一次见到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