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牢里，水声滴答滴答的响着，最里面的铁笼子里，关着一个疯子。

他的双腿已经被敲断了，整个人像烂泥一样被悬空吊起，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但隐约还是能看到，脸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伤口很深，血顺着嘴角淌下来，将前胸染成一片。

破烂的衣服上也布满血迹，多处皮肉溃烂，还有新添的鞭痕，整个人没有声息，看着像死了一样。

…

我在这里待了好久了，久到都忘了我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了，好像是因为打碎了王上最喜欢的花瓶，也有可能是因为弄死了王上的一个宠妾，我不记得了，可能王都忘了有我这么一号人了。

听新来的狱卒说，他们换了新的王上，这个王上仁慈宽厚，是个难得的明君，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又不对我仁慈。

这天我难得有精神，睁开眼睛看了一圈这个地牢，这地牢一如既往的陈旧，我要想出去很容易，但我因为口味挑，很久没进食了，没有力气，也不想动。

应该是正午时分，阴暗的地牢里闯进来一束光。

小孩儿的眼睛很好看，胆子很大，他居然不怕我，还跟我聊天，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有点不一样，像是异世来的，这周朝什么时候有这种能人了？

小孩儿说他叫姬伏清，跟着他的那个是他的弟弟，叫姬淮川，这是兄弟俩啊…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一直保持下去，我恶劣的想。

小孩儿笑起来很好看，像离光那坏小孩儿，噢，离光是管太阳的。

或许活的时间太长了，看谁都是小孩子，管他呢。

有一天，伏清跟我说，向他父亲讨了赏，要放我出去，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可能是自愿留在这儿的？算了，小孩儿的一片心意，收了吧。

我一度想过吃了这个小孩儿，他对我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毕竟我好久没吃饭了，是的我吃人。

噢，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我来说，吃人太正常不过了，就像你们吃饭喝水一样，不过我有些挑嘴，不是什么人都吃的。

伏清把我带了出去，找医官给我治伤，给我换了新衣服，把我打扮的像个人了。

伏清性子好，不爱生气，对谁都是温柔的，像水。

伏清喜欢跟我一起玩儿，但姬淮川那破小孩儿跟我不对付，要不是看在伏清的面子上，我早吃了他了，不识好歹。

这年乞巧节，也是伏清的生辰，果然，好看的人，连生辰都是浪漫的。

我从离光那搞来一些小东西，准备给伏清当礼物，那小孩儿肯定喜欢。

当天晚上，我给伏清放了一场烟花，烟花遍布整个都城上空，照的夜如白昼，我猜的没错，他确实喜欢，当晚我们挑明心思，这年伏清十六岁。

后来我和他成了人人羡艳的狗情侣，当然这个‘人人’指的是姬淮川那小孩儿，他知道的时候把自己气个够呛，我还嘲笑了他好久。

再后来，因为我长得好看，我是这么认为，但伏清说是因为我厉害。

我忽悠的新王找不着北，当上了国师，成了姬淮川那小孩儿的师父。

说实话我更喜欢伏清，姬淮川矫情，伏清不一样，他温润如玉，知进退，懂礼节，合我眼缘，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跟我恰恰相反。

这几年里我收敛了性子，没有时不时的偷跑出去给自己加餐，为了不吓到伏清，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被我制造的假象所蒙蔽。

姬淮川倒是把我看得清楚，或许…是同类相吸？我不知道，这小孩儿看着单纯，其实就是个黑心肝，挺神秘的，光他是从异世来的就够我感兴趣好久，后来才知道，是离光那死小孩儿搞的鬼。

前面说过，我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身体虚弱的紧，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被人趁虚而入下了蛊，然后绑了姬淮川，因为他是新王最喜欢的小儿子。

但没想到伏清竟然独自一人来找‘我’，让‘我’放了姬淮川，他来当俘虏，我看到伏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难过、失望，但独独没有害怕，我家的小孩儿，果然与众不同。

可惜我没办法掌控我的身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和姬淮川两人互换，看着‘我’用他送我的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伏清紧紧的握着穿过他身体的那把剑，眼泪一点一点落在地上，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像是在问为什么，他倒下的时候，天上不合时宜的下了雪，我俩在雪里，像是白了头，这年伏清二十一岁。

伏清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划过我的嘴角，我有些讨厌这个控制着我身体的蛊，伏清从没因为我流过眼泪，这是第一次。

现在我知道控制我的人到底是谁了，也知道了，我肖想已久的东西，味道其实并不好吃，甚至有些苦，苦的发涩。

我看着‘我’把新王还有伏清的其他几个哥哥都骗来，他们信了，但还有防范，带了军队，可惜军队并没有坚持过山脚，就被‘我’布置的机关杀得一个不剩。

血海翻天啊，我都没惹过这么大的乱子，果然，不是自己的身体真的可以胡作非为。

不用想，新王和他的几个儿子也都死了，被放干了血当成了祭品，他们死了之后，我好像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也晕了过去，废物。

再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身边有人，打吗？当然打，出手的瞬间我看清了来人，是姬淮川，这小孩儿还没走？

我坐起来调息一周后才问他，“我中了蛊？”

姬淮川点头，我有些欣慰，看来这小孩儿没白教，知道他师父是什么病因呢。

我抬眼，看到了那些尸体，我看到了姬淮川眼底压不住的杀意，没管他，我扶着墙站了起来，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伏清。

“这些人…我杀的？”我问他，我当然知道是我杀的。

“是”小孩儿答得干脆。

“伏清呢？”我还想再确认一下。

“死了。”

“我杀的？”

“是”

声音依旧干脆，但我听到了他咬后槽牙的声音，哈，喜形于色，还得多锻炼锻炼呢，不过我可能顾不得继续教他了，我感觉提不起力气，手抖得厉害。

“哈，果然是死了啊，死了的好…”我就这样盯着伏清的身体，怕他听到我这话会生气的动一下。

没反应，估计是在闹脾气吧，气我用他送我的剑刺了他，那是该闹闹脾气。

“小淮川啊，想给你哥哥报仇吗？”我笑着问姬淮川。

“想”

“你帮我把蛊取出来，我帮你报仇，怎么样？”

“怎么取？”姬淮川问我。

我递给了姬淮川一把匕首，接着说，“这蛊在我的心脏里，你用刀把它挖出来。”

姬淮川好像吓着了，拿着匕首的手顿住，不再往前试探，我笑着握住他的手把匕首插进我的心口处，用力搅了一圈，这小孩儿吓得脸都白了。

他直直的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跟伏清很像，要我说这小孩儿就是历练的不够，这点儿场面就把他吓成这样，跟我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死了，但又没全死，因为我本就不是人，脱离了肉身，我先去找了离光，他跟他的伴侣正在度假，我问他有没有复活伏清的方法，他说，伏清是被我亲手杀了的，活不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我还是试了一下，我把槐氏一族全部献祭，果然没用，啊对，槐氏就是趁人之危给我下蛊的那群，他们想干什么我没问，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想篡位，不过不重要，都死绝户了，我连他们家的一条狗都没放过。

之后的几年，我一直在寻找复活伏清的办法，后来养分耗尽，我陷入了沉睡，他们都以为我被封印了，就连姬淮川也这样认为。

其实没有，我偶尔还会醒来，去看看伏清，他还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姬淮川把他保护的很好，可惜只能躺在棺材里。

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地道里，里面的死人挺多，我还闻到了两个很好闻的味道，拿来做下酒菜不错。

我好像又见到伏清了，隔了两千九百六十七年零七个月，不过这回…他不叫伏清了。

我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他们一行人里有个小孩儿挺有意思，不会武功，每天拿着个罗盘，还牵着一头驴，心眼子有，但好像不多。

他问过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找个伴儿，他只见我和那个副官玩的好，我说我有啊，他不信。

我可没说谎，我确实有个心上人，但是我娶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