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凝笙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无妄会出声，她其实已经看出羽仟要说的话了，而羽仟也看出来了无妄明显是知道他的答案，所以才选择在他之前开口，他是想左右自己的答案吗，可他羽仟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他动摇：“道士，你想说什么？说吧。”

他并不慌乱，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所以他不再在乎无妄说些什么，哪怕是拿先仙帝的恩情向他施加，他也不会动摇，何况他知道，无妄不会这么做，这个道士虽然济世救人，却从不会用恩情绑架别人。

“这几日，我心下不安，趁你们都在休整，我上山寻找了我的恩师。”

羽仟闻言心下一动，手都跟着颤抖起来：“你是说，你见到他了？”

在这个世间，只有无妄和羽仟知道这个所谓的恩师是谁，这是一个永久的秘密，一个永远不能说的秘密，而无妄是这个恩师的大弟子，羽仟则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他的小徒弟，自此无妄和羽仟便相识，二人虽见面次数寡少，却每次谁也看不惯谁，只可惜，羽仟只在这个恩师学徒数年，他便让羽仟离开了，从此以后，无论羽仟再去山上多少次，再也不能得见恩师，即便多年后无妄出师，他找到他，希望求见师傅一面，可无妄却也只说自己也不得见，他不信，也曾偷偷尾随，却如他说的无二，久而久之，他便也放弃了寻找。

他和无妄都曾立过誓言，绝不将恩师的名字说出，也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和无妄是师兄弟的关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羽仟的心里终究是思念恩师。

无妄点头：“是的。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恩师说，仙族复活之时，所有在那场大战中死去的生灵都能复活。”无妄一字一句地说。

“什么？！”没等羽仟出声，紫蝶立刻站了起来：“无妄先生！你说什么？！所有的生灵都能复活吗？”

羽仟从未见过紫蝶如此沉不住气的模样，他也来不及多想，不自主也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生死天定，那些人已经死去，又怎么可能复活呢？”

凝笙也站了起来，无妄的一句话仿佛一颗石子砸进了波澜不惊的湖面，让所有人都错愕不已，而紫蝶更是疾步走到了无妄的眼前，羽仟问的正是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无妄轻叹一口气，他缓缓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拂尘：“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恩师只说了一句话。”

“是？”

“他说，我们现在，不就是在逆天改命吗？”

三人一听，都浑身一滞。

无妄淡笑一声：“师傅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五颗同心珠聚齐之时，我们所做的就是在使所谓沉睡的仙族苏醒，其实何来苏醒呢？仙族的人早就丧命，既然我们可以复活仙族，那么那些如今还在仙族的因战争而失去的生命，自然可以在同心珠串强大的召唤之下复活。”

凝笙道：“难道他们没有转世吗？”

无妄点头：“这正是他们能复活的原因，仙族毁灭的太快了，所有的魂魄在一瞬间全部被锁住，他们都栖息在那，或者说，这些魂魄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在仙族复活的时候才会出现，到时便会自动回归到躯体中。”

“所以，他们是真的能复活？”紫蝶忽闪着眼睛，一颗珍珠般剔透的泪水滑落。

“是，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复活。暗影族的人会复活，守仙族也会复活。”

这时没有人看见，一直在睡觉的齐鸣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紫蝶的眼泪顿时决堤，没人能真正了解她的喜极而泣，当年，暗影族被晁影重击之下，死去无数族民，紧接着便得到了仙族迎接灾难之际，暗影族是仙帝一手扶持起来的，即便如今元气大伤，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拼尽全力却死伤无数，虽不如守仙族灭族般地惨烈，可残留下来的暗影族民，也屈指可数，而前往大战中的人里面，有无数她的朋友，她的亲人，还有将她视为亲女养大的几位长老，如今骤然听闻他们能够得以复生的消息，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哭泣。

凝笙：“你是说，在大战中死去的数百万人，都能复活？”

“是的。”无妄顿了一声：“当然，也包括魔族和弑仙族。”

无妄不忍看向羽仟，他懂羽仟的恣意潇洒，他懂他刚刚想说的话，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说出这些话，紫蝶一定不会选择离去，哪怕为了暗影族，她也不可能一走了之，其实他何尝没有犹豫过呢，留在世上，还可以继续济世救人，普渡众生，做一个在凡间的大胡子道士，何乐而不为，所以，他才上了山，希望恩师能给出他答案，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一个只要他们五个人牺牲，就能拯救上百万人的答案，他并不属于这五族，可十万年前那一战究竟有多惨烈，他一清二楚。若如今真的舍弃这上百万人的性命，又何谈济世救人呢。

“我走时，恩师说，没有人知道，先仙帝一手创下同心珠串，并不是舍不得他的仙族，只是为了弥补过错。”

弥补那个由他儿子一手惹下上百万人性命的过错。

“所以对不起，我选择留下。”无妄轻声道，他也不知道他那句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我也选择留下。”

传来的是紫蝶坚定的声音，可是凝笙看出来了，紫蝶根本就不敢看向羽仟，即便她说的话如此坚定不移，可她的泪水还是一串串的流，凝笙知道，此时此刻，这眼泪是为了羽仟而流，是为了她们不再有未来的未来而流。

羽仟沉默着，他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从前在学艺之时，那时他还不是幻仟族族长，又入门晚，时常输给无妄，他傲气满满，所以才会总是和无妄针锋相对，后来，他当了族长，法力高深，他想如果再次遇到无妄，他一定不会再输给他了，就像刚刚，他觉得无论无妄说出什么话，都不可能再动摇他的抉择了，可是他只是轻轻一句话，便将他的笃定碎了一地，他动摇的是紫蝶，他动摇了紫蝶，就动摇了他。

“还有我，我也选择留下。”

一声稚嫩的童声响起，凝笙微微一愣，抬眼望去，竟是齐鸣。

齐鸣拉开身上的小被子，站了起来：“凝笙姐姐，我也留下。”

她的口齿似乎一下子清楚了很多，眼神虽然依旧清澈，却也不似从前般茫然无知。

众人似乎都不太能消化她的突然清醒，无妄打量了这孩子一番道：“齐鸣，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齐鸣摇摇头，忽然浑身散发了一种极为悲哀的味道，她的声音轻轻地：“守仙族，是我的家......”

她这句话脆弱而无助，引得无妄心忽地揪了一下，守仙族，如此善良而朴实的族，如今只剩下齐鸣这一丝气息，也难怪这孩子听到这三个字时会有清醒之态。

齐鸣做出选择，对他们而言，想来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他知道，如果齐鸣没能清醒做出选择，他们四个人谁也不会真的忍心送她一同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