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依巡完了铺子，就打道回府，还没有回到院子，就被一个丫鬟截住了路，对她道：“夫人有请小姐过去。”

秦云依微愣，然后瞧了瞧自己的衣衫，最后道：“你先去告诉夫人一声，我换了衣衫就过去。”

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会为了什么事情？

秦云依虽然满腹狐疑，不过也不敢耽误，很快地就梳洗一番，等到了钱氏的院子，就听到了赵小棠的笑声。

秦云依越发疑惑，母亲对赵小棠的厌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怎么好端端的，倒是和赵小棠闲话家常来着。

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见到秦云依来了，急忙打了帘子，对屋里的人喊道：“小姐来了。”

一听到秦云依来了，屋子里笑的正欢的两个人齐齐停了笑声，望着帘子的方向。

门帘一掀，秦云依就缓缓步进来，见到钱氏正和赵小棠亲热坐在一处，宛如母女一般。

钱氏今日穿着一件豆绿色的撒花窄袖褙子，配一条月白色的绣绣球花的马面裙，梳着坠马髻，戴着三支珍珠簪，并一朵大红的海棠绢花。

而赵小棠今日也穿了一件葱绿色的暗花绸褙子，配一条桃红色绣竹梅兰的长裙，梳了随云髻，戴了红翡翠簪，并一尊赤金观音簪，与素日的打扮有点不同。

不过，赵小棠今日的打扮，和钱氏坐在一处，却是相得益彰，若是外人看见了，指不定还以为赵小棠才是钱氏所生的孩儿，自己却是外人。

秦云依的心里微微泛酸，忍不住想起了前世，前世的赵小棠寄居在秦府，时不时的就过来讨母亲的欢心，逐渐地，母亲的心也多少偏了一点给她。

按秦云依的看法是，钱氏真的把赵小棠当成了半个女儿看待，毕竟，前世独得自己一个女儿，自然会把多余的感情倾泄在和女儿年纪相同的赵小棠身上去了。

“娘和表妹正说什么？”秦云依亲热上前道，“我在外头就听到声音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钱氏拍了拍赵小棠的手背，然后对女儿道：“不过是说了几句笑话，讨我开心吧。”

秦云依别有深意望了赵小棠一眼，赵小棠也不知道怎的，眼神一闪，躲开了秦云依的视线。

秦云依心里有数，这个赵小棠只怕暗地里又在做什么勾当了，真当自己还是前世的自己么？“有表妹在这里陪着母亲，我心中也安定了一点。”秦云依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然后先捧到钱氏面前道：“说了这么久的话，母亲也该润润嗓子才是。”

钱氏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龙泉窑缠枝莲纹茶盏道：“也就你事多，不就说几句话的功夫，哪里用得到茶水。倒是小棠，陪我说了半日的话，连一口水还没有喝过。这茶你先喝了吧。”

秦云依见赵小棠受宠若惊的神情，心里闪过一丝不屑，这种模样，装给谁看？“表妹，这茶烫口，你可得小心点。”

赵小棠听了这句话，心里一慌，那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有拿住茶盏，滚烫的茶水立即倒泄出来，大部分的茶水都落到赵小棠的身上，剩余的少许溅到钱氏的裙子上，就连秦云依的手背也溅到了几滴。

于是，三个人都惊叫起来，其中最大声的居然是秦云依，她道：“惨了，这手背要起泡了，出去怎么见人啊？”

赵小棠闪过一丝恼意，三个人溅的最厉害的人都没有出声，她还好意思出声？

不过，赵小棠也是抿了抿嘴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反倒是钱氏看到赵小棠湿掉一半的裙子，心疼道：“小棠，你没有烫到吧？赶紧去换衫，顺便拿烫药涂抹一下，女儿家家的，最忌讳的就是有了疤痕。”

钱氏的话刚落地，一个丫鬟就扶走了赵小棠。等赵小棠一走，钱氏又重新落座，然后转脸对秦云依道：“你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刺上她一回？”

秦云依捧着茶盏道：“娘，你这话说的，我可是为你端茶，可不是给那些闲杂人等端的，是她自个儿没有福气，喝不到我端的茶，哪能怪到我头上来。”想要喝她端的茶，呸，她赵小棠也配？！

“姐儿―”钱氏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的女儿，自从秦朗出事之后，这个看着乖巧的女儿，似乎越来越张狂，没个小姐的款。“你是姐姐，得让着人家一点。”

“让？！她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让了她？”秦云依的嘴角冷笑加深，“指不定我让了一步，人家就踩上我的头顶作威作福的。”

钱氏见女儿如此说话，心底有了一丝不喜，不过，她还是压住火气，对丫鬟使了眼神，那个丫鬟也精乖，立即退下去。屋子里只剩下钱氏和秦云依。

钱氏拉过女儿坐到自己的身边，然后抚了抚女儿的青丝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的委屈，不过，你也不能无端端的就发火。像今日这样没头没脑刺了人家一通，就算是你有理，只怕也变得无理。”

“女儿知错了。”秦云依只是不想和钱氏再次闹僵，服了软，可钱氏是什么人，女儿是什么样子的，她还不清楚么？剥了一个橘子，钱氏递到女儿的手里道：“你瞧这橘子？”

第215章 红楼

红红的橘子瓣上面遍布白色的经络，要慢慢撕开了才可以吃到橘子肉，秦云依开始动手去撕，钱氏这才语重心长道：“这人与人之间，就跟这经络一样，不是你看她不顺眼，就可以一下撕开的，这功夫，还是要慢慢来，要不然，伤了橘子，弄了一手的汁水，白白费了一番功夫。”

秦云依哪有不明白的，钱氏这次是借机来教训自己为人处世，不能太过于极端。于是她先将撕好的橘子瓣塞入钱氏的嘴里道：‘这些道理，女儿何尝不晓得？不过，话说的容易，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

钱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油嘴滑舌，真当娘不清楚你的心思么？放心吧，她再亲，也不过是个外人，难道还能亲过我自己的女儿么？再说，她算什么东西，我难道会为了她做盘算，不为你做盘算么？”

秦云依塞了一个橘子瓣到嘴里，然后才问道：“难道母亲心底有别的盘算么？”

“娘已经想过了，虽说和钱府亲上加亲是好事，不过，子贤这孩子，实在不是良人，与其日后误了你的终身，倒不如成全旁的人。既然人家之前有这心思，我从中撮合也不是不可以。”钱氏对秦云依缓缓说道。

秦云依一点也不讶异钱氏这番转变，经过自己这么一闹，以钱氏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勉强自己嫁入钱家，不过，赵小棠要嫁入钱府么？

不知道怎的，她突然觉得这命运有点可笑了，难道绕了一圈，其实和钱子贤有姻缘的人是赵小棠，而不是自己么？

如果不是如此，为什么到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

不过，秦云依庆幸的是，这一世，她终于可以摆脱钱子贤这个人了，她不用担心做弃妇，也不必担心平哥儿日后还会落到那样的下场，重生来过一回，她为自己争取了另个好机会。“谢谢娘。女儿就知道你心疼女儿。”

“你这孩子，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刚才对着娘还有些冷淡，这么一说，立马就亲热起来了。”钱氏对女儿抱怨道，“就你这种手段，搁在谁身上都看不上。”

“娘――”秦云依拉长声音道，“女儿哪里对你冷淡了，不过是瞧着一些人不顺眼罢了，整日价的，盘算这，盘算那的，对你好，也不过是想着在你身上捞点好处，就没有见到她一日不算计的模样，实在是可恨。”

“傻孩子，做人怎么会没有一丝盘算？”钱氏不赞同女儿的想法，“你是有人帮着你，为你撑腰，她不过是个孤女，不为自己盘算，难道还有人为她盘算么？”

钱氏的话，让秦云依一愣，对啊，赵老夫人是什么人，难道自己不清楚么？不过，这也不能说明她赵小棠可以任意算计自己。

“娘，这事，你还是别插手了。”秦云依对赵小棠没有什么好感，可钱府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要是真的全部堆在一起了，日后还不知道怎么算计自家的。

钱氏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小丫鬟道：“表小姐慢点走。”这是丫鬟在通风报信，钱氏和秦云依对视一眼，就不再说之前的话题，转到铺子上了。“胡掌柜发配充军的消息一传开，铺子里头的那些伙计也安分了不少。我觉得那个徐四有几分能耐，把他提了上去。”

赵小棠一进屋，就听到秦云依和母亲讨论铺子里的事情，不禁有点羡慕，若是能和她一样就好了，偏偏那个老顽固死活不让自己沾手，分明是防备自己。“表姐的本事，难道伯母还信不过么？”赵小棠笑着打趣道：“我瞧表姐的架势，可不输给外头的那些掌柜的。”

秦云依斜眼望去，赵小棠换了一身衣衫，是针线房刚刚新作的。湖绿色的薄绸绣着粉色的鸢尾花，配着一条浅红色云绫细褶裙，多了一丝弱柳扶风的娇弱。

“她再有本事，也不如你。”钱氏装出一副艳羡的语气道：“琴棋书画，才是女子的根本，偏偏她啊，什么不学，倒是把她爹的一身铜臭给学了去。”

“娘―”秦云依软软喊道，带着撒娇的意味摇了摇钱氏的臂膀道：“你怎么老是把我和表妹相提并论，人家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呢。”

赵小棠笑着挽住秦云依的手臂道：“什么官家商家的，你我可是亲表姐妹呢。”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自个耍去吧，别在我跟前晃荡着。”趁着赵小棠瞧不到的时候，钱氏递了一个眼神给自己的女儿，然后又亲切对赵小棠道：“这身衣衫，配你正合适，你也别送回来了，就留着穿吧。”

赵小棠福了福身子道谢，然后就和秦云依一起离开，一离开钱氏的院子，赵小棠就对着秦云依道：“表姐，这些日子你东奔西跑的，想必十分辛苦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手的时候，尽管出声。粗活重活，兴许做不得，不过，动脑筋的事情，还是可以参详参详的。”

秦云依淡淡一笑，她怎么可能会让赵小棠介入自家的生意之中，前世，她不就是被赵小棠这套说辞给哄住了，结果是如何，难道她还不能引以为戒么？“不过是小生意，也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赵小棠目光微微一黯，她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拿点银钱投进去，为自己挣点防身的银子，谁料想，这个表姐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角色。

再想到素日累积下来的疑惑，于是赵小棠试探性问道：“表姐就爱说笑了，谁不知道伯父是个能干的，这生意只大不小。不过，我还是佩服表姐这份能耐，这天底下有几个女子会如表姐这般能干？只怕是红楼梦的凤姐比起表姐你来，也不过尔尔。”

红楼梦？！

秦云依蹙起眉头，前世她就常听赵小棠讲的红楼梦。那个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凤姐，两面三刀，杀人不眨眼还不带血。

直到在赵小棠身上吃了大亏，秦云依才知道，就算精明如凤姐，也有自己的无奈与苦衷。

人生下来，哪个是天生的心狠手辣？若不是事情迫到眼前，谁也不想沾血。“什么凤姐不凤姐的？”秦云依嘲讽道，“我看你是看书看太多了，迷了心窍。”

“表姐怎知道是书来着？”赵小棠顿时有点兴奋了，难道秦云依真是穿越了么？

秦云依白了她一眼，“你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这些东西，若不是看书看出来的，从哪里听来的？难道你家的婆子有这等能耐，能和你讲典故了不成么？”

赵小棠顿时泄了气，居然是猜出来的，不过，她当真不是穿越的么？赵小棠不肯信，继续试探道：“其实，我最喜欢林黛玉，不知道姐姐喜欢哪个？”若是熟读红楼梦，或者对红楼梦一知半晓的，多半都会说出自己的喜好。

秦云依没好气道：“什么林戴玉林佩玉的，我不晓得，我这些日子，日日都和账本打交道，哪有心思去看书。不过，你这书是哪里得来的，听你的语气，好像挺着迷？”

秦云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赵小棠一直提起这部书，不过，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要知道，今世的赵小棠可没有跟她说过红楼梦的故事，而她能知道，完全是因为前世的缘故。

想起前世赵小棠讲的这篇故事，秦云依记得自己最喜欢的就是林黛玉，还为她的死掉了眼泪。等她自己惨死街头，才发现，林黛玉这个人的性格真是要命。

若是换成了自己，嫁不成宝玉，难道就不能去嫁别的男子，非要把自己搞的凄凄惨惨，也难怪王夫人不喜欢。

哪个做婆婆的会喜欢一个泪人一样的儿媳妇，这种人要是搁在家里头，就算不气死，也得膈应半天。

当然，秦云依也不是说林黛玉不好，只是觉得她就是一个世外仙子，不适合人间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是她能沾手的？

再说，她若是不死，遇到贾府败落，难道就能得了好么？

质本洁来还洁去，林黛玉的死，何尝不是一种圆满？若是掉入了尘埃里去了，比死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