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掉了——”

秦云依手里的官窑描金墨彩兰花杯跌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她震惊望着徐四家的，道：“这消息是打哪里来的？”

“是老大夫昨晚探到的消息。他说，若是迟了一步，魏大奶奶的性命不保，还有魏夫人和魏仲文的头都撞破了，是老大夫亲手给他们包扎的。可怜那个男孩子，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就生生没了。”徐四家一边说一边比划，眼里还露出了惋惜。

“太狠毒了，实在是太狠毒了。”秦云依想不到那些人会将手伸到监狱里头，魏家如今都这样了，他们居然还要再踹上一脚，还狠狠踹到他们的心窝子里去了。

“可不是吗？”徐四家的有几分感慨，“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该连累到孩子。”

秦云依听了这句话，讥讽一笑，这世人都想着斩草除根，尤其是小孩子，对他们来说，就是无穷的隐患。“那些人，都是吃人的恶鬼，怎么肯放过无辜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徐四家看到秦云依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里掠过一丝寒意，随即，徐四家的暗自嘲讽自己太多心了。“夫人，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秦云依也没有了主意，“这监狱里头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

“要不，让二狗子出面，暗地里让人护着他们一二。”徐四家出主意道，跟着一个聪明的丈夫，她的脑子也灵活许多，不像未嫁之前木讷。

“二狗子和监牢的狱卒有一些来往，若是私底下找他们看着一点，总好过什么消息都不知晓了强。”

秦云依听了她这个主意，抚掌一喜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真真糊涂。这件事，就由你吩咐下去，让二狗子看着办吧。”

“是，奴婢会转告给二狗子的。”徐四家见秦云依的脸色缓了不少，心底也欢喜，嘴里不由自主奉承道:“这件事，在奴婢看来，夫人是关心则乱。”

秦云依的眼眸一转，对徐四家的道：“行了，我自个儿怎么样，我心底清楚的。你的这个主意，莫非是你家那位出的？”

徐四家闻言，微微一惊，随即面带难色道:“夫人，这件事不是奴婢说出去的，是奴婢家的那位自个儿瞎琢磨的......”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秦云依打断了徐四家的，“有事找他商量，这也没有什么，就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个儿掂量清楚了。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乏了，你下去做事吧。”

徐四家见秦云依并没有发怒，就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就在徐四家出来的时候，秦云依身边的两个新丫鬟琉璃和玳瑁结伴进来了。“夫人，太太来了。”

秦云依本来还想歇一会儿，听到母亲来了，就没有了歇息的心思。站起身，换了一身衣衫，然后吩咐丫鬟，让几个妇人抬肩舆过来。

等肩舆一到，秦云依就坐上肩舆往垂花门口走去。

如今是冬日，地上还留着前几日下的雪，路面变得又湿又滑，很难行走的。为了避免跌倒，秦云依听从了丈夫的提议，坐肩舆来回穿梭，而抬肩舆的妇人，也都是蒋宁精心挑选的粗实的妇人。

对于丈夫的细心，秦云依心里十分受用。

到了垂花门口，那肩舆稳稳当当落下来了，秦云依起身，就见到了母亲，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年约双十，梳着一个弯月髻，插一支盘花镶珠金簪，并一朵粉色绢花，耳朵上戴着一对赤金镶黑玛瑙的耳环，手腕上是一对绞丝银镯。

玲珑有致的身段，穿着一件胭脂红暗花锻小袄，外面一件杨妃色绣方胜纹对襟褙子，配一条鹅黄绣白玉兰长裙，肩上还披着一件大红缎绣牡丹纹斗篷。

秦云依见到那个妇人，觉得有点面熟，偏偏想不起是谁。倒是钱氏见到女儿急匆匆过来，拉着女儿的手道：“天寒地冻的，你怀着身子，怎么还到处走？”

秦云依心中一暖，望向了母亲的眼里充满了孺慕之情，“娘，我是坐着肩舆过来的，不会冷。”

钱氏不信女儿的话，伸手帮女儿拢了拢她的那件蜜合色羽缎面黑貂里斗篷，“这么大的人，也不晓得爱惜自己。”

秦云依不答话，抿嘴笑着。

钱氏心中纵然有气，此刻见到女儿无赖的样子，满肚子的话全部化成了无奈。

这个时候，钱氏身后的妇人笑着道：“外头天气冷，太太还是先进屋吧。”

钱氏经那个妇人一提醒，才醒悟过来，对着秦云依道：“你坐肩舆回去，我慢慢走就是了。”

秦云依笑了笑，道：“娘，府里刚好有三个肩舆，我已经吩咐她们去抬过来。”

本来，秦云依只让人抬一个肩舆过来给钱氏坐，看到钱氏身后的妇人之后，就对另个小丫鬟使眼色，那丫鬟机灵，早就悄悄走掉，叫人多抬一个肩舆过来。

一盏茶功夫不到，抬肩舆的人就来了。三个人坐着肩舆到了秦云依住的院子，然后进了明间。一进明间，就纷纷脱下身上的那件斗篷。

丫鬟将斗篷接过去，挂到衣架上。秦云依望了那妇人一眼，含笑问母亲道：“不知道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那夫人上前给秦云依行礼道：“珍珠向小姐请安。”

听到珍珠两个字的时候，秦云依恍惚了一下，然后就回过神道：“是珍珠姐姐啊，怎么不早说一声。”

珍珠恭谨道：“当不得姐姐这称呼，是小姐抬爱了。”

钱氏闻言，笑着道：“如今的珍珠，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小丫鬟，人家现在也是朝廷诰封的夫人，是安人，对不对？”

秦云依微微诧异，珍珠居然有了诰命，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既然是朝廷诰封的夫人，以后就不要行如此大礼。”

拉着珍珠坐下来，秦云依指着官窑斗彩折枝花卉纹碗里的栗子糕和山药糕道：“以前，安人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两种糕点，可巧了，今日刚好有这两种糕点。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珍珠拿起其中一块栗子糕吃了起来，然后笑着道：“和苏州的栗子糕有点不同，这味道，我吃着不惯。”

秦云依闻言，眼眸里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走到钱氏身边道：“你看，我说这糕点的味道不同了，你偏不信，非要说我嘴叼了。”

“都快当娘的人，还这么没大没小的。”钱氏嗔道，“不过，好在安人也不是什么外人，要不然的话，传扬出去，人家还不笑掉大牙了？”

珍珠笑了笑，神情十分的恬静，不过，她心底清楚，刚才秦云依请她吃糕点，不过是一种试探的手段。

若是自己巴结秦云依，违心说这糕点好吃，秦云依就不会把她继续当自己人，结果，她选择了照实说。

在她看来，不论是钱氏，还是秦云依，都不是头脑简单的人物，想要骗她们，没有那么容易的。

三个女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话题从东说到西，从衣衫说到食物，到最后，转到了珍珠的夫君身上。

“当日，听说你夫君中了进士，却不曾想，他居然当了知县。这次，你们进京述职，可见你夫君政绩突出。”

秦云依不咸不淡说着，可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珍珠，只要珍珠的神情有一丝不同，她都不会放过。

珍珠闻言，淡然一笑：“这都是陛下的厚恩。说实在，以我夫君的一个知县品级，我也当不上安人，最多也就是孺人。承蒙当今皇上厚爱，破格赏了我一个安人的身份，也算是给夫家增点脸面。”

秦云依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安人，孺人，在自己的眼里差别不大，可到了那些小官员的眼里，却是天差地别。

有些官员，努力了一辈子，都没有让妻子封上了孺人称号，更别说是安人。

“那也是你夫君的能耐。这越级诰封的事情，本来就少见了。如今你已经是六品，你夫君日后的官职，必定不低于六品。”

从来封诰命的时候，都是以夫君的品级来跟着封的，如今皇上赏了六品的安人诰命给珍珠，就等于说，珍珠的夫君不会低于六品。

珍珠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她垂眸道:“大官小官，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着，珍珠突然抬眸望着秦云依：“我一直认为，只有为民做主的官，才是好官。可这官场上的事情，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

秦云依微微一惊，而一旁的钱氏也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珍珠揉着手里的帕子，心里十分矛盾，她知道，有些话，这个时候不开口，以后他她想开口就难了。

可她一个小小的安人，在侯爷夫人的眼里，只怕连站的资格都没有，若是贸然开口，会不会惹来了秦云依的不虞？

在京城呆的时间虽然不久，却足够让珍珠体验到人情的冷暖。

这京城的权贵，哪个把自己这个小小的安人放在眼里？出席了几场酒宴，顶着安人的名头，受到的全是冷落。

在贵族圈子里头，出身，地位，还有夫君的能力，都是别人衡量自己的先决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