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大队

天上的雪虽然变得小了一些，不过却依然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就连温度也在短短的几天内下降到了零下十几度。

大队部的大会议室内。

林思成身上裹着厚棉袄，拢着手围坐在火盆边，稍微侧着一些身子，躲避着身旁老头嘴里喷出来那浓烈的烟雾。

旁边的木桌上，张翠正趴在上面算账，一副老式木头算盘被拨弄的噼啪作响。

算一会儿，张翠放下了笔，把双手伸在嘴边哈了口气，然后又转身放在火盆上面烤着。

屋子里的氛围静谧而和谐，只有老叔和林思成偶尔低声说上两句。

一直等火盆里的木柴添了好几次，林思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才对着老人说道。

“都这会儿了，应该也没啥事了，我出去转转去......”

老叔只是轻点了下头，却依旧坐在火盆边，看起来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一出门，凛冽的北风如同后娘的手一样，掐的人脸颊生疼。

林思成溜达着出了大队部，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转身向着知青点那边踱去。

路过大道北边大队小学的时候，听到大院子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还伴随着孩子们的尖叫与欢笑声。

林思成从大门口朝里面的小操场上看去，发现原来是一伙人在小操场上滑冰呢，有新老知青，还有屯子上的很多孩子。

这年代的娱乐活动不多，农闲时分，大伙儿只能自己想办法找乐子。

东北这边冬天尤其的冷，但是也催生出了一些冰雪相关的乐子，其中溜冰就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种。

小操场的水泥地上明显是被浇过水的，老远看去，亮的晃人眼睛。

一群屯子上的小孩，在厚棉鞋地上绑上贴条木片，正在小操场上追逐打闹着，哪怕是一个个脸颊冻得通红也毫不在意。

而先前发出一阵阵惊呼的，则大多是新来的那批知青。

由于都是外省的，很明显还没有熟悉这项冰上运动，一个个滑的跟中风后遗症似的，还不时摔出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姿势，引起一片片哄笑。

老知青在这玩的人不算多，更多的人则是拢着手围在旁边看热闹，看着哪个摔的可乐，还跟着瞎起哄笑闹着。

要是换成往年，这些老知青们肯定也上场去疯玩了。

可自从重开高考的消息传出来以后，今年这些知青们仿佛也重新看到了人生的目标，现在都窝在家里抓紧忙着复习呢。

前面已经说过了，他们大队上只有十个去县里的参考名额。

今年刚下来的新知青肯定没份，也有一些老知青自知自己的成绩差，既抢不到名额，也没把握考大学，所以也淡了高考的心思。

眼下，在小操场上玩的就是这一批人。

林思成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不由跺了跺脚。

正当他收回目光，打算继续去往旁边的知青点时，正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知青点那边向这边走来。

林思成干脆又停下了脚步，冲对方喊了一声。

“老赵......”

来人闻声也抬起头，却正是男知青队长赵大虎。

“老林......”

赵大虎冲着林思成笑了笑，只是笑容似乎有些勉强。

“咋了老赵？知青点那边不会又闹起来了吧？”

“没，昨天跟他们说了大队上的决定以后，现在，大伙都在抓紧复习呢......”

“那你这是怎么了？是有啥别的事了？”

林思成又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的追问道。

赵大虎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的神情。

他看了看周围没人，便带着林思成向一旁走去。

“老林......”

赵大虎的语气中还带着踌躇。

“我确实是遇到事了，你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

“咋了？”

两人并排走着，林思成小声问了一句。

“你美兰姐怀孕了，你知道吧......？”

林思成一听，连忙有些搞怪的摆了摆手，故作一脸惊慌状。

“老赵，这事可跟我没关系，我对天发誓......”

“滚蛋，少给我打碴.......”

赵大虎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也没在意，脸上又浮现出了那副苦恼的神色。

“老林，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爹妈都没了，姐姐妹子也都出嫁了，就一个不成器的弟弟还窝在家里。”

“自打和美兰结婚以后，我俩也早都打算好了，以后就留在青山大队了。”

“原本想着，等今年年底把我们俩手头的积蓄凑一凑，就能正式申请在青山大队上盖房子落户了，所以，就提前要了孩子。”

“眼下孩子都快四个月了，结果，又一下子放出了高考的消息。”

林思成听到这里，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已经意识到了赵大虎所发愁的是什么事情了。

就听赵大虎接着道。

“我本就没上过几年学，考大学是没啥指望了，可你美兰姐......”

“她却想考一考试一试，你说她这万一要是考中了，那可咋办？”

“这.......”

林思成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是呀，赵大虎所说的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真要没考中还好说......

但万一考上了，你说孙美兰这个大学，她是上还是不上？

但她既然想去考了，那就证明她肯定还是想上这个大学的。

可孩子怎么办？

怀着孕上大学的也不是没有，可万一在上大学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又或者，孙美兰会不会兴起把孩子打掉，然后去上学的想法？

而赵大虎呢？

他媳妇去上大学了，他还会留在青山大队里吗？

赵大虎是青山大队的一个好帮手，甚至在很多方面的作用，比林思成还要重要。

这样的一个人才如果离开了，对于青山大队而言也是很大的损失。

当然，林思成相信，如果是田向南的话，他肯定也会充分尊重这些新老知青们的选择。

可就算赵大虎留在了青山大队，而孙美兰去上了大学。

这个年代，大学的学业最快也要三年才能完成。

这么长的时间，中间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别的变故，从而导致两个人的婚姻走向悲剧。

所以，眼下这个主意，林思成是真的不敢胡乱开口。

孙美兰想去上大学，想去追求梦想，这并没有错。

而赵大虎虽然有一点私心，想要保住孩子，维持住自己的爱情与婚姻，这也没有错。

“唉......”

林思成轻叹了一口气，面对赵大虎脸上的纠结的神情，一时也有些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