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科男食欲很好，一口气将打包来的菜统统吃完。刘志胜递上湿纸巾，工科男用了两张抹嘴，用了四张擦手，然后调转轮椅将纸巾揉成团朝茶几前的垃圾篓抛投。

五个纸团个个落进娄子里。这样的命中率显然是平时没少投练过。最后一个纸团却有意改变投掷轨迹，朝站茶几边的史寥龙抛去。

史寥龙身子没动，只是抬手把飞来快要砸到鼻子上的纸拍开。

工科男双眉微扬地：“反应还挺快，听说上次要不是你急中生智，在那栋破房子里被下药的萝莉姐只会更惨。”

刘志胜从旁附和地：“那是当然。我们的小史同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萝莉姐刮目相看，这说明他有自己的本事。”

史寥龙捡起落在脚边的纸团扔到垃圾篓里，说：“萝莉姐不欠我人情，大家都是工作室的成员，谁有难，其他人都会帮一把。”

“加个微信好友吧，以后方便联系。”

工科男提出这个请求，史寥龙笑着摆脑袋。工科男的“黑能力”他是见识过的，真成了“好友”，自己手机里的那点小秘密没准就被曝光了。

刘志胜说：“史寥龙你放心，工科男不坑自己人。”

史寥龙还是笑笑，说以后电话联系，就是不敢把手机亮出来。

“老大，这人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心善有点傻，防着自己人，又去同情外面的人，你对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刘志胜脸上有种被出卖的表情，笑道：“喂，行了吧，我第一次带人上你家门，你就开始挑拨了？”

工科男说：“你都把他当自己人了，萝莉姐也认可他，我肯定没意见的。就是怕哪天他被那个严洛仪吃了，人还蒙鼓里。”

这话史寥龙听得有些不入耳，在这个地方突然提到严洛仪，史寥龙意识到这次刘志胜带他来见工科男是另有目的。

刘志胜忙着打圆场地：“行了，咱们的小史同志跟这位严小姐可是良师益友的关系，第一次见面有些话讲出来不合适。”

工科男说：“老大你都说他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被外人算计我们有义务提醒。”

史寥龙问：“那你说说我怎么会被算计？”

“你知不知道严洛仪是隆德的教授？”

史寥龙说：“我知道，她的瑞典名叫葛拉菲尔。这些她已经告诉过我，我还专门去网上查了她的资料。”

“她已经辞去了在隆德的职务，你知道不？”

史寥龙摊手耸肩地：“就算离职也不奇怪。学有所成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发展，这个再正常不过了。”

“她有没有告诉你离职的原因？”

“不太清楚。这属于个人隐私，她不讲，我也不会问，我这人还是有边界感的。”

工科男拨动扶手上的遥控杆，轮椅向史寥龙缓缓靠近。这次面对面，史寥龙能够看清对方的两条腿，虽穿着长裤和鞋子，但暴露出的足踝部分让他发现这是一对假肢。

轮椅在史寥龙跟前停下来，工科男指指膝盖骨，抬头仰视着他说：“我十七岁的时候不懂事，相信一个女人，结果弄废了这双腿。你三十好几了，智商还不如当年十七岁的我？”

史寥龙之前对工科男产生的神秘感一下子转为反感。不过他也理解一个坐在轮椅上度日的宅男。被人骗，被人伤害到成了残疾，这些遭遇不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所能领会的。

所以史寥龙顺着对方话地：“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工科男大概是听出了一丝敷衍的味道，操作扶手上的摇控杆将轮椅调转方向，移动到电视机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支仿真玩具手枪，然用枪口对准史寥龙“咻咻”地用嘴模仿开枪的声音，表情甚是挑衅，接着说了句：“执迷不悟，凶多吉少，你会被一个女人玩死！”

你有技术你牛！你是黑客你了不起啦！

史寥龙表面波澜不惊，却有意将屁股落在茶几上。屋子里既然没椅子和沙发，他就干脆坐茶几，这也算是对工科男挑衅的回击。

刘志胜提醒过他千万别在这屋子里坐，却没料到这史寥龙也是个硬茬子，忙给他使脸色让他起身。

史寥龙则不看他，有意用“请示”口吻对工科男说：“有点累，坐一下没问题吧？”

工科男白得不健康的一张脸上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而是开始调整轮椅，把位置移动到客厅靠墙的地方，这样自己就能同时面对左边站餐桌前的刘志胜和右边坐茶几上的史寥龙。

工科男握着手中的仿真玩具枪说：“半年前严洛仪应邀出席瑞典的一家桑纳尼坦学院主办的专题讲座，在讲座进行到一半时，一位来自冰岛的名叫巴多德卡松的旁听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吞枪自杀。”

史寥龙嘴巴微张。

刘志胜也是一脸惊讶，很明显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信息。

工科男说着，张开嘴，把手中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喉咙扣动扳机。空膛声响起，工科男翻着白眼地脑袋朝后仰，摆出子弹从喉部贯穿至后脖的死态样子，尔后坐直身子地：“你说不定也会这样，只是时间问题。你没枪的话估计会用刀，刀捅自己一时还死不了，那个痛呀！”

史寥龙沉着脸地问：“你有证据？”

工科男微岔开两腿，从轮椅下方的坐板拨动卡扣向外一拉，一块丁字型板伸拉到扶手齐平的位置与两端横向贯接，在身体前形成了一个小桌子。又把手伸到坐椅垫底部，分别抽出了一个无线键盘和一个无线鼠标摆隔板上。

两手在键盘上一通捣鼓，挂墙上的液晶电视画面变成了电脑界面，用鼠标调出一个文件点击开来，是一段时长四十多钞的视频。

视频是从阶梯教室的最后方拍摄的，拍摄者的位置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可以看到教室里不同肤色的人高堂满坐，场面火暴。

严洛仪本人在大教室的讲台上用英语讲学的画面一目了然。

进度条在移动到二十多秒时，画面里前方第六排的位置突然站起一个身影冲讲台喊了那句“葛拉菲尔，You ruined my life”，然后抬起一只手，一声枪响，这个人轰然朝后倒下；周围惊叫声四起，人影窜动，现场陷入混乱。

史寥龙的一张脸上出现了震惊。

刘志胜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朝电视机走近几步地：“这句英文意思是——你毁了我的生命。讲座上出了这事，会不会是导致严洛仪离开隆德大学的直接原因？”

工科男说：“直不直接也许只有这个女人自己清楚。”

手敲键盘的声音，画面切换成一个样貌金发碧眼的男人近身照。照片里的男人轮廓分明，身子修长，具有典型的北欧风格。

工科男用枪指着画面说：“这个巴多德卡松毕业于隆德大学法学系，曾经辅休过严洛仪的进化心理学，算得上是严洛仪的半个学生。毕业之际在隆德向严洛仪求过婚，遭拒后回到冰岛从事律师行当。讲座那天是以慕名者的身份远渡重洋来到瑞典的桑纳尼坦学院再次目睹自己导师的风采。这个人的出现严洛仪事先并不知情，只到在讲座中途，这人毫无征兆地用这种方式了结自己。”

敲键声响起，画面开始切换，新的图片滚动了三张，每张停留数秒。

那是巴多德卡松在隆德大学校外的绿茵园手捧戒指盒单膝向严洛仪下跪求婚的照片。

三张图中的严洛仪有着不同的表情。

第一张是捂嘴惊讶；

第二张是受宠若惊地扶对方起身；

第三张她面带微笑地和对方保持两步距离，巴多德卡松则是一脸失落。

第四张新的图片在屏幕中定格了。

那是由三个不同国籍的人经过裁剪上下并列而成的两组图片。上列三幅是近身毕业照，三个人睁着踌躇满志的双眼；下面三张则是尸照，双目紧闭，失去生命的脸庞毫无血色。

“除了这位巴多德卡松之外，还有三名从隆德毕业的学生曾经都受到过严洛仪的器重。分别美籍人乔纳琼斯威尔，日本籍山奇川，德国籍女子鲍泊莉亚纱。

这三个人在毕业后都回到自己所属的国家工作，但和那位吞枪兄的结局一样，死于重度抑郁症自杀。而且这三位死者生前都留有遗书，离奇的是他们写出了同一句话——‘你毁了我的生命’。”

敲键声响起，画面切换到了三位死者分别用美语、日语和德语所写的遗留文字。

“这三起命案的报道链接我待会会发给刘老大你。你叫我查这个女人的底，按常规途径和一些技术手段也只能查到这个女人外在的光环。

在瑞典她是个学术名星，还不是那种学院派的纸上谈兵，而是善于破局，解决实际疑难问题的专家，深得社政和一些资本的青睐。只不过她的得意门生们都翘了辫子。

这四个人生前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毕业后在自己的国度还与严洛仪保持邮件往来，在工作中遇到棘手的问题会向她这位导师求助。这里面的疑点在于严洛仪给出专业性意见和指导后，这四个人通过她的智慧加持在各自的领域里都小有成就。

按理来说这些人的死根本不合情理。只到那个冰岛毕业生在严洛仪面前吞枪，这四个人的死才像一道暗线牵连到了严洛仪身上。”

图片最后切换，一位戴着眼镜大约四十岁出头的欧洲女士出现在画面中。

“女记者泰拉，地道的瑞典人，曾针对这四位学生和严洛仪的师生关系在自己的博客中撰写过一篇报道。报道本身并没有恶意，只是用主观来推测学生的死亡是否与严洛仪有关联。不过这位记者掌握的信息有限，想尝试各种方法把单个的证据拼接到一起形成一个连环案件就会漏动百出，不合逻辑。所以最后她不得不用‘奇事’与‘巧合’来概括。”

说到这里，工科男再次把枪口对准了史寥龙，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好像史寥龙将会变成这里面的第五个人。

刘志胜立即上前制止这一挑衅的行为，把手枪”夺“过来放回电视机柜的抽屉里，说：“别闹了，这事如果是真的，就算当地警察与记者承认这种巧合，也不代表真相就是巧合。”

工科男的枪被“缴”了，但眼神锋芒毕露地：“所以史寥龙你很危险。你和那四个学生的经历有些类似，先受到严洛仪的恩惠起飞，然后再坠落。如果哪天你也抑郁得自杀了，不知道你死前会不会用中文写那句话？”

史寥龙起身跟刘志胜打招呼地说：“刘老大，我先撤了，这地方我不太喜欢。”

刘志胜还想打圆场，工科男也回敬一句地：“正好，这地方也不欢迎你，记得关门，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