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某只小孔雀的情绪起伏太大了。

他不一会就困得去洗漱，然后缩进了自己的床帏。

艾伦照例跟爱德华汇报了今天的事务，他和国王现在不再让媞塔和塞勒涅奔波了，而是直接用联络徽章传信。

爱德华简直爱上了这种便捷。

偶尔艾伦一整天不看联络徽章，到晚上能积压十几条消息。

金发男孩耐心地回答了国王的每一个问题。

他还是在信纸上写好了全部内容，用联络徽章拍下来传送过去，然后把信纸封起来，标记好日期，存进临时信箱中。

等周日，媞塔就会把一周汇报带给爱德华。

这是国王父子之间新的相处模式。

艾伦克制地打了个哈欠，带着漫不经心的优雅，他起身，拿出睡衣走进了洗漱间。

翌日，艾伦在梦境中被生物钟叫醒，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他没有着急起床，揉着额头缓了缓，回忆着梦中的细节。

在梦里，他成功地破解了密室入口的封印法阵，解决了密室事件。

然后，他用传送阵获得了福吉的信任，这一阵法代替了电梯在魔法部的内部交流地位。

马尔福因为好处不断劝说福吉，最终成功获得了霍格沃兹小学部的举办权。

……

艾伦记得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它们自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计划，每一处都环环相扣。

他仍记得麻瓜种小巫师们欢快的笑容，他们欢呼着毕业，然后欢呼着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巫师界活得自由而有尊严。

艾伦失笑，他半撩起床帏，看向昏暗的寝室，缓缓坐起身。

……他真是魔怔了。

金发王储反思着，告诫自己空想无益，必须落地于现实。

他轻轻闭了眼睛，半靠在床头，把这个混乱的梦境归入记忆宫殿封存起来，让梦境幻象不至于扰乱他对现实的记忆。

艾伦的唇角带了丝发苦的笑意。

原本，他独自成长在城堡中，因为独特的天分同众人相隔，尊贵的身份又让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直到他三岁，爱德华开始给他安排一应教学。

老师们发现了他出色的记忆能力。

国王也为此欢喜。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了这份超忆带来的问题——

艾伦会混淆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内发生的事情。

他甚至会把1+1这样简单的数学规律和混乱的微积分联络起来，哪怕他还没有学习这些功课，只是看了一眼。

他上一秒想拆信，下一秒就能看见拆信刀，开始寻找武器图册，又无端地凭此联系到书籍，然后站在书房茫然地对着无数高大的书架。

爱德华忧心忡忡。

无数的名医和专家被秘密延请至王室宫殿，进行了无数的会诊。

这是史无前例的病症。

专家们束手无策。

爱德华只好每晚抱着艾伦，在其他孩子们安然听睡眠故事入眠的时候，他只能给自己的孩子理顺一天的记忆，告诉他，这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艾伦的思维跳跃着。

他听着爱德华的讲述，却将很多个日夜发生的事混乱的串联起来。

他愧疚道，“对不起，陛下。我试图控制它们，可它们不听我的话。”

爱德华只好轻轻拍着他，哄他先睡觉，明天再继续理顺记忆。

这种翻腾的混乱，一直持续到艾伦七岁的时候。

国王无数个夜晚的理清记忆，让艾伦逐渐产生了时间概念。

他或许分不清楚每天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但他分清楚了国王的讲解。

——2月12日，我在花园散心，采了一朵玫瑰，和管家爷爷去看了玫瑰种植科普。

——2月13日，我跟随陛下出席活动，帮一位老奶奶捡了拐杖。

——2月14日，我上了微积分课程，老师叫温亚德，是女性，金发，喜欢大红色的口红。

……

他是如此的乖巧可爱，如此的稳重温柔，以至于没有人看出来他的问题。

只除了朝夕相处的国王和老管家。

每天晚上，他都要跟国王汇报自己的想法，包括任何一个细枝末节，哪怕这些想法混乱如斯。

国王逐渐发现，艾伦可以从记忆和重复的言辞中分清每天发生的事情。

与其说他有所好转，不如说他强迫自己记清细节，以此分清楚每个来人。

但这也让国王欣喜若狂。

他隐约地找到了压制这份记忆混乱的方法。

——记忆宫殿。

爱德华请来了最优秀的教授，一位研究人的记忆的老教授，一位对如何提高记忆力深有感悟的教授。

艾伦对他的印象是——

帕克教授，男性，60岁，头发花白，方框眼镜，喜欢浅蓝色衬衫搭配大红色羊毛衫。

这位老教授怜悯地保守了秘密。

他每次来王宫，都会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型，保证自己不会给艾伦带来丝毫的混乱。

在他的帮助下，艾伦建立了自己的记忆宫殿。

他七岁之前的记忆太过混乱，最后也理不清，只能把这些封存在记忆宫殿的最底层。

他的记忆仍然混乱不清，在他思索某样东西的时候，所有的碎片仍然会纷乱的冒出来打扰他。

不过，打那之后，他有了储存记忆的地方。

艾伦所有的学习和思考，都是依凭记忆宫殿。他已经习惯于忽视所有纷繁的碎片，只在记忆宫殿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自从七岁以后，每天每时每刻的记忆，都被艾伦清晰明了地排列在记忆宫殿之中。

它们宛若一座高高的楼阁，比世上所有的图书馆都要壮观。

如果有人能看见那份盛景，一定会赞叹这份苦难。

那是一座记忆图书馆。

从底层拔地而起，建立起了一座通天彻地的高塔，宛若《圣经》中通往天堂的高塔。

也是艾伦为自己的记忆高塔取的名字——巴别塔。

……让他通往天堂。

七岁以前的记忆，被笼统地关押在底层，不见天日。

七岁以后的记忆，每一天都是一小层，被缜密地排列着，一层一层地往上垒。

每一年，艾伦都会把当年的记忆重新理顺，然后放上一层意识层面的金色隔层。

如此辉煌。

他不清楚其他孩子是怎么成长的。在来到霍格沃兹之前，他认为所有的孩子都有跟他一样的苦恼。

但显然不是的。

他们似乎并不需要每天理顺记忆，他们不需要依靠强制的记忆来分清楚每天遇到的人和事。

……他们可以遗忘。

艾伦甚至羡慕过纳威，这个可以遗忘一切的小男孩。

不过这份羡慕很快转换成同情——

这可怜的孩子是因为见证了自己父母被钻心咒折磨发疯的场面，被施了太多次遗忘咒，因此拥有了如此差劲的记忆力。

艾伦轻轻笑了笑。

……原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苦难。

他轻轻往胸口画了个十字，请求上帝的垂怜。

理顺梦境消耗了太多时间。

等艾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魔力正在被谁的联络徽章勾动着。

——是骑士长。

他抬手布下静音咒和混淆咒，点亮旁边的小灯，接通了通话。

“骑士长？早上好。”

略微沙哑的嗓音如此疲惫，让对面的骑士长不由顿住。

兰斯的银发在拉文克劳色的通话光晕中闪闪发光，那双浅色的薰衣草紫的眼睛带了些愧疚。

他询问道，“您刚起吗，我打扰到您了吗？”

艾伦轻轻扣了扣床头，端起了那杯凭空出现的牛奶。

“不，兰斯。我已经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