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艾伦第一次接触到母亲的物品。

如果不算那个弗洛瑞亚的挂坠盒。

他看着箱子里细心叠放的首饰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轻缓地打开，见里面是海蓝宝与钻石镶刻而成的蓝玫瑰胸针。

玫瑰的每一片花瓣、每一个茎叶都栩栩如生。

“这是1977年，你母亲生日时我送她的礼物。”

爱德华怀念地笑了笑，轻声道，“这还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呢。”

艾伦也轻轻笑了笑。

“很用心的礼物。”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忍下清浅的泪意，轻声问道，“父亲，我能看看其他的吗？”

爱德华浅浅笑着，接过那枚胸针，“当然，你可以挑几样带去。”

他蓦然想起亚莉克希亚下葬的那天，心脏突兀地一沉，看着艾伦小心地打开一个又一个的首饰盒。

四叶草钻石项链……

暗含爱意排布的彩色宝石手链……

马蹄莲胸针……

而现在打开的，是一顶璀璨的钻石王冠。

是他和亚莉克希亚的秘密婚礼上的王冠。

月桂枝叶和栀子花相互缠绕，漂亮的如同神话。

爱德华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悲哀。

当年，他决意求娶亚莉克希亚，但想娶一个出身不明、连姓氏都不愿意说的女子，其中阻力可见一斑。

他执拗地大闹，以放弃王位为要挟，闹得王室内阁不可开交，最终得到了贵族和内阁的让步。

可以娶，但不能露面、没有订婚、没有大婚，没有和未来的王子公主一起拍照的权利。

但亚莉克希亚没有介意。

她因她的隐瞒而负疚，似乎也因不用露面而欣喜。

他得偿所愿。

他高傲地选择了月桂元素，昭示着他的女孩对他的“蛊惑”，赞美他取得的美好胜利。

……可他只赢得了短短两年光阴。

但时至今日，他仍然不后悔。

他一生循规蹈矩，小时候是规矩的王子，长大后是规矩的王储，再后来是规矩的国王。

他遵从一切一切的规则，但在爱情面前，他可以破毁曾经的一切。

是的，他曾本着彻底放弃王位的念头，那样渴望着亚莉克希亚。

……亚莉克希亚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离经叛道。

爱德华无声地笑了笑。

带着荒诞不经的自嘲。

……如果他真的放弃了王位，亚莉克希亚能不能一直在他身边呢？艾伦是不是会生活的更轻松快乐？

他不敢去看亚莉克希亚的坟墓，不敢去确认里面究竟有没有遗体。

又或者，就算里面有，他也会怀疑是不是巫师的戏法。

说白了。

他希望亚莉克希亚回来。

那时候，他可以干脆放弃王位，带着她和艾伦隐居在温德米尔，过平凡快乐的日子。

他听见艾伦说，

“父亲，我可以带蓝玫瑰胸针去格林德沃家族吗？”

爱德华轻轻笑了笑。

他温声道，“当然可以，你那天可以穿的可爱一些，也许你母亲能看见。”

艾伦瘪嘴起身。

“不，陛下。我是以王储身份去迎回王后。”

他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已经很克制自己，决定不穿授勋礼的礼服了！但我一定要穿最合衬的西装去！”

弗朗管家站在门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书房。

……难得他们以父子的身份相处，就让这两个可怜的孩子畅想未来吧。

关门的细微声响惊动了艾伦，他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见老管家离开，又开心地转回内室，走到陛下身边。

“父亲，我还想带一样东西去。”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眉眼间压着略微的心虚和期待。

爱德华被他逗笑了，“说来听听？”

艾伦扯出讨巧的笑意，把双手背在身后，神情间带了丝犹豫，但到底还是说，“我想带卡提纳长剑去。”

爱德华难免一怔。

卡提纳长剑？

那柄用于国王与女王加冕时的仪式剑？

那柄末端钝而方、一直保存在伦敦塔珠宝室内的“慈悲之剑”？

他垂眸思索着，再度离经叛道地说，“我给你拿来。”

艾伦轻轻摇头，眉目沉静下来，轻声道，“不，父亲，我自己去。卡提纳只能在伦敦塔贮存。”

爱德华稍一转眸，就想通了关窍。

国王索要卡提纳，毕竟是件大事，难保媒体不会捕风捉影。

但艾伦会魔法，他可以不动声色地取出卡提纳，设置混淆咒，而不惊动任何人。

他安心地笑了笑，抬手敲了敲艾伦的脑袋。

“你呀……”

艾伦笑的像只偷到鱼的猫。

他安分地在城堡中待着，陪爱德华吃完晚饭，录好圣诞节的问好视频，又伪造了几个日常镜头，做好圣诞节瞒天过海的准备。

然后……

在万籁俱寂的午夜，他穿上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套好保暖的双排扣黑色大衣，罩着幻身咒，无声无息地从窗户飞了出去。

夜色已深。

华灯璀璨。

伦敦塔桥映在泰晤士河中，在华灯之中隐着别样的美感。

临近圣诞，很多商店会将营业时间推迟到晚上十点，十点之后也会留盏店门口的小灯。

这会，除了酒吧，已经没有地方开业了。

一些醉醺醺的少男少女们在泰晤士河边摆着酒杯，遥望伦敦塔的夜景。

不过这干扰不了艾伦。

他无声无影地掠过天空，飞到珠宝陈列的地方，化为一团黑雾，从玻璃隐约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又无声息地凝回身体。

在幻身咒的包裹下，他踩着皮鞋，一步一步掠过无数奢华的珠宝，停在了一柄长剑之前。

那是把典型的双刃剑。

卡提纳之剑。

加冕用剑，刃不开、末端钝而方，号称慈悲。

那长剑静静地躺在红色的天鹅绒之上，虽说是一柄铁剑，但保养得宜，通体泛着银光。

深沉的木制手柄圆融沉稳，铁制分支护手灵巧地绕柄两周而下，轻巧地与剑身连为一体。

它有双刃，但双刃都柔钝而灵巧，直落而下，簇拥着剑身的蜿蜒而下的枝蔓浮雕，却在应有的剑尖之处戛然而止，几乎成了四方的模样。

据传，一位天使显现敲去了它的剑尖，告诫道，

“慈悲胜于复仇。”

艾伦不想复仇，他只想用这柄长剑为母亲加冕。

他珍重地取出长剑，单手握着手柄，将长剑竖起，看灯光映衬它的光芒，仿佛看见了陛下曾经有过的荣耀。

他的母亲也该拥有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