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蓦地看向她。

他执拗又抗拒地摇着头，带着抵死不认的固执，坚持道，“我不相信。”

乔治娅娜看他半晌，话音生硬地问，

“你不相信又有什么用？”

她用手中的小黑包狠狠地抽了艾伦一把，凶狠道，“我也不愿意相信我就这样被困了一辈子！可这有什么用！”

那一下在艾伦侧脸留下一片红痕。

他似乎被打懵了，茫茫然带着被冒犯的愤怒，抬腿站了起来。

他似乎要发作，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询问道，“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这位老妇人癫狂地笑着，腰背在这样的笑声中更加佝偻。

她指着艾伦，带着荒谬的笑意，嘲笑他的愚蠢，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这世上一切的恶心事！

她忽的又收了笑容，苦涩道，

“蠢货，你难道没有想过……亚莉克希亚一个魔力低微到被认作哑炮的小女孩，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魔力强大的后代！”

艾伦似乎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摇了头。

他似乎在逃避什么，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带着泛红的眼圈，下意识抗拒道，

“……不可能。”

“……这不可能，你在骗我。”

乔治娅娜起身，狠狠地把手中的小黑包甩到艾伦脸上，指着鼻子骂道，

“是你！”

她狠狠地推着艾伦，推得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神情恍惚地往后退去。

乔治娅娜带着讥讽的疯狂笑意，好像终于释放了自己。

她悲哀地质问道，

“知道为什么纯血的血脉更强大吗？因为女巫生出来的孩子、会吸取母体的魔力！直到组建成自己的魔力循环！”

她大笑着，讥讽地围着艾伦转悠着，

“瞧瞧你——麻瓜王储？天资纵横？你是不是引以为豪啊？”

她恶意满满道，

“——是你母亲的命换的！”

这老妇人狠狠地将皮包甩在艾伦身上，一下又一下，她仿佛将艾伦当做了这一生悲剧的投映，无力地试图宣泄自己的愤怒。

“是因为你！”

她讥诮着说，“如果你安分成为一个普通的麻瓜，如果你是一个哑炮，如果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巫师——

“亚莉克希亚都不会死！”

艾伦神情恍惚，呆滞地站着任她打骂，茫茫然听着那些刺耳的言语。

“你抽光了她为数不多的魔力，贪婪地填补着自己的魔力循环——所以你强大，所以你有了众人称羡的天分！”

“怎么样？为此自豪吗？”

艾伦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他颤抖着抬手按住自己的头，甚至忘了那柄至关紧要的卡提纳长剑。

自他进入霍格沃兹以来……他骄傲于自己的天分，他骄傲于自己的一日千里，狂妄地展示着自己在炼金术上的天资……

可是……

这些都是母亲的血啊。

是因为他，陛下失去了最爱的妻子。而没有他，他们可能再生一个正常的孩子，过着幸福平安的日子。

修长的睫羽不安地颤动，那双名动天下的眼睛也黯淡无光。

艾伦难以忍受地退了一步，喉间泛起极强的收缩，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那双海蓝眸轻轻移动，看向地上躺倒卡提纳长剑。

银色的剑身染上血色，带着突如其来的不详。

卡提纳……

慈悲之剑。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涌起不可磨灭的憎恨。

……凭什么？

给了他冠绝的天分，给了他出众的容颜，给了他世上最好的父亲，然后，又让他时时刻刻面对超忆的折磨。

这难道不够达成平衡吗？还要让他杀死自己的母亲？

然后又让他错觉地以为母亲还活着，让陛下和他期待不已，最后又告诉他，他的母亲早已经死了，死因早已众所周知！

凭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

凭什么他要经历这些！

心中的雷霆霎时间具象出来，黑压压地压在城堡上空，银色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压得城堡内明明暗暗。

闪电雷鸣劈毁城堡，带出连绵不绝的尖叫和哀嚎。

艾伦轻声问，“这就是真相？”

他荒唐地扯开嘴角，张开右手，用飞来咒召来卡提纳长剑，左手捧起钝方的剑尖，将这长剑捧在眼前。

那双眼睛映出未开刃的剑，也映出外面的雷霆。

他轻声道，“祂骗了我。”

去年的圣诞节，他从勒梅老师那里的水晶球那里看见那个虚幻的景象，他看见国王和王后携手前行的安宁，于是认定他能在未来将王后带回。

那个圣诞节，他在公众面前“认可”了同戴安娜的绯闻……

然后同陛下一起前往教堂。

艾伦荒唐地笑着，记起自己念诵神灵的虔诚。

他站在那里，看着高高在上的受难耶稣，那么虔诚又卑微地请求带回自己的母亲。

他虔诚地许愿，期待能同父母一起度过下一个圣诞节。

下一个圣诞节还没到来。

可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和父母一起度过了。

……就连所有的普通民众都知道王后死亡的真相。

只有他自以为自己聪敏如斯，自以为自己掌控了其中隐秘，想要寻回已死之人？

他晕乎乎地望向华丽的天花板。

窗外的雷霆闪电仿佛要毁灭天地。

他心底的猛兽咆哮着想要冲破牢笼，质问着自己——

你以为你身为王储就能逃过命运的玩弄？

你以为你天资纵横就能高高在上地嘲弄神明？

你以为自己是未来的国王，是未来国教的首脑，所以你在神明面前就有求必应？

他低低地笑了出来。

……不是。

他想。

神明不护佑我。

在滔天的怨恨和怒火冲破他的理智之前，他抓住最后一丝执拗问，“那我的父亲呢？”

那双眼睛摄人的亮。

他问，“你消除了我父亲的记忆，他和母亲的相识、他和巫师界有关的一切——不要告诉我你没有！他亲自处理过巫师事宜！”

“你把这些记忆放在哪了？”

乔治娅娜看着他，带着了然的神情。

在她消除爱德华的记忆时她就知道了，如果这个麻瓜国王的记忆彻底不见，未来的这个孩子就会毁掉一切！

当然，就算这份记忆存在，也无法改变这孩子的命运。

……谁能改变命运之神的决定？

她从小黑包中取出了一个试管，那里面是流淌的记忆银丝。

她把试管扔给艾伦，看着金发少年小心地接住试管，从袖管中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艾伦攥着试管，看上面褪色的时间。

——1979年10月。

那是母亲怀上他的时候，也许也是她的生命被夺走的开始。

他知道对方的动作，但他不屑一顾。

他面色木然地把试管放进了软包的盒子里，带着不曾失落的谨慎妥帖，周全地放进了空间咒口袋。

那双海蓝眸再不像阳光洒落的海面。

……像是终日照不进阳光的海底。

他看了眼那根魔杖，平静地质疑道，“你要对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