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米尔别墅。

或者说，麻瓜种们的湖畔小屋。

往常，在骑士长的管理下，这里规则严明、行为整肃，今天却乱成了一团。

——骑士长抱着浑身是血的王储殿下回来了！

所有负责人都停下了工作，焦急在殿下的卧室外等待着，希望医生能给出一个安全健康的结论。

可惜……

艾伦并不配合。

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大衣上仍然偶尔有一滴血坠落到地毯里。

兰斯紧紧抿着唇，终于下定决心拿出魔杖，他坐在艾伦身边，轻声道，“殿下，恕我冒犯——清理一新。”

混乱的血痕终于缓慢消失。

他们的王储宛若蒙尘的明珠，重新干净精致起来。

……只除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兰斯不知道那个家族的名字，但他确信那就是王后出身的家族。

而看这情形……

殿下没有带回王后，王后……很有可能是身死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

他看了医生一眼，示意对方放胆检查。

他得到了一个明知的结论。

——殿下没有伤痕。

可他也明知，恐怕真正有问题的不在外表，而在心里。

兰斯摆了摆手，示意医生出门，然后小心地坐在艾伦身边，轻声唤他，“殿下？”

他温声道，“您要去洗漱吗？”

艾伦无力地闭着眼睛，疲惫到不愿睁眼，不愿开口。

兰斯心底一沉。

他不自觉地攥紧双手，心底升起控制不住的担忧。

他劝说道，“殿下，您至少需要告诉我，那是什么家族——我需要为您扫尾，不然陛下会担心的。”

这句话似乎说动了艾伦。

修长的睫羽轻轻颤动，带着疲惫睁开了双眼。

他望向兰斯，眼睛木然无光。

兰斯轻声问，“殿下……那是什么地方？”

艾伦努力扯着嘴角，却几不可察。

他轻声道，“格林德沃家族。”

他努力运转着大脑，以往灵敏的思绪都仿佛成了一团浆糊。

他轻声问，“刚才的厉火没有烧尽吗？”

兰斯知道厉火已经将那一整座城堡焚烧殆尽。

他细细检查过，那里所有的尸体都被烧焦、所有的魔法痕迹都完全消失了。

他只是想让殿下说句话而已。

这话一出，他的心就安定下来，哄孩子般得拉住艾伦的手，温声哄劝道，“烧尽了，我再派人去检查一遍。

“——好了，殿下，我们去洗澡好不好？”

那双浅紫的眸子关切地看着艾伦，轻声道，“刚才沾了一身的血，不难受吗？”

艾伦轻轻蹙着眉，到底是翻转手掌，让对方把自己拉了起来。

他任兰斯为自己宽衣，疲惫地靠在浴缸里，脸色苍白地仿佛大量失血的病人。

……却紧紧抓着兰斯的手腕。

依照礼仪，兰斯应该退出去，可看这个情形，他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艾伦自己待在这里。

他遵从殿下无声的期待。

金发王储真的很信任他的骑士长。

他抓着兰斯的手腕，轻声唤道，“兰斯……”

他得到了一个温柔的回应，于是他问，“你不怕我吗？”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自我嘲讽道，“我今天屠杀了整个格林德沃家族，还周全地毁尸灭迹，你不怕我？”

兰斯看着他，问道，

“殿下，我到达格林德沃家族的第一件事，是开枪杀死了那个青年——您不怕我吗？”

艾伦不解地蹙眉，轻声道，“那是我的命令。”

他垂眸，带着隐约的恐惧，紧紧地攥着兰斯的手腕。

“你知道的，我无法对弗洛瑞亚下杀手，所以我让你动手……我让你的手也染了血，你不怪我吗？”

兰斯温温看着他，蓦然垂眸笑了。

他轻声道，“您能为我考虑，我十分欣喜。”

他又抬起眼睛，望向那双黯淡的海蓝眸，抬起艾伦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坚定道，“殿下，我的心为您而跳动。”

骑士长骄傲道，“我属于您！”

“我愿意成为您手中最利的剑，也愿意成为您身边最坚硬的盾——我愿守护您，除死方休！”

艾伦看着那双盈盈生辉的紫眸。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安慰到了。

他轻轻笑了笑，攥着兰斯手腕的手也放松了些许，因为他确信对方不会因此离开了。

……不会像尼可·勒梅一样死去。

……也不会像德拉科一样渐行渐远。

艾伦笑着，突然又落下泪来。

他无助地抬手捂着脸，克制着自己如潮水般涌来的悲伤，喉结和肩膀克制地轻轻耸动着。

这样的人，就连哭泣都没有声音。

兰斯心疼地看着他，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他就这样默默陪伴着，不发一言。

终于，在无尽的水雾掩埋住两人的身影之际，他听到艾伦轻声说，

“……兰斯，是我害死了她。”

兰斯一怔，没有眼镜阻挡的紫眸有些锋利地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