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错了。”

兰斯蓦然开口，“您的思绪混乱，不该在这个时候轻易下结论！”

那双浅紫的眸子坚定了下来。

他抬手抓住艾伦的手臂，神情又带了昔日的温柔。

……不管怎么样，只要知道症结，他就会将这个难题破解！他决不允许自己认定的殿下就这样沉沦！

他温言劝哄道，

“我相信，陛下不会用您去赌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王后是难产去世，所有的人都知道。

“假如陛下真的怨恨您，就不会这样慈爱地教导您！何况，您是这样一位完美的王储！”

艾伦忍不住了。

他带着哭腔咬着他的话音，询问道，“可要是那不是普通的难产，是因为我拥有足够的天分，不自觉地吸取了母亲体内的所有魔力呢？”

他喘息着，质问道，

“如果是这样，陛下会不会认为我所有让他骄傲的一切……我的天分，我的稳重……都是用母亲的生命换来的？”

兰斯看着他，轻声道，“不会。”

他肯定地说，“如果您这样沉沦下去，才会让陛下真的失望。”

他感受到手中的手臂僵硬起来，轻轻将那手臂拉开，看着那双浸满泪意的海蓝眸。

兰斯坚定道，“您需要用餐。”

艾伦看着他，茫茫然被扶了起来，靠在了床头上，看他很快捧来温热的南瓜粥。

他轻轻眨了眼，看兰斯捧着粥碗，舀了一勺放在他嘴边。

骑士长的动作仍然温柔体贴。

但艾伦几乎被自己吓到，因为刚才他竟然在想——

他厌恶这样的自作主张。

他心中升起莫名的警惕，垂下眉目，咽下了那口稀粥。

兰斯温声问道，“您明天回去吗？或者我请陛下来湖畔小屋，同您住两天？”

“不！”

艾伦下意识地拒绝，他抬手推开粥碗，抗拒地把被子拉到脸上。

“不要请陛下过来。”

兰斯怔在原地。

他很快意识到，殿下仍然坚信那个荒谬的结论。

但是……

难产而亡，怎么会是孩子的过错？

兰斯轻轻吐了口气，将粥碗放下。

他没有试图扯艾伦的被子——他知道那是艾伦最后的安全感——轻声道，“殿下，您是陛下唯一的孩子，不管你犯了什么错，他都不会怨你的。”

“何况，您根本没有错！”

半晌沉默。

艾伦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又心灰意冷地垂下眉目。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不是王储的眼睛。

兰斯记得那双眼睛曾经的样子，就像阳光洒落的海面，灿烂又温和。

可现在，那里面是一片荒芜。

艾伦笑了笑，修长的眉目落在苍白的脸上，是失魂落魄。

“就算陛下什么都不在意，可我要如何面对陛下？我没把母亲带回来……我甚至还杀了人。”

兰斯的神情柔和下来。

他轻声道，“殿下，在我遇见您之前，我也杀过人。”

他见那双海蓝眸望来，话音里带着柔似春风的安抚。

“一百三十八个。”

他笑了笑，垂下了眼睛。

从一开始，他就畏惧艾伦知道自己的过往，恐怕光风霁月的王储厌憎尘泥。

可是如果用这些泥土里的曾经，能唤回那个意志坚定的殿下……

兰斯·洛伦可以自剖心扉。

他可以冒着被殿下厌弃的风险，把曾经发脓溃烂、才刚长全的伤口撕开。

……哪怕会重新感染化脓、成为沉疴。

那双浅淡的紫罗兰色的眼睛抬起，带着坦坦荡荡，剖白道，“我杀过一百三十八人，有的是打上家门为求自保，有的是主动诛杀铲除后患。

“不管因为什么，我确实杀了他们。”

他问道，“殿下，您会厌弃我吗？”

艾伦微微蹙眉，不理解似的摇头，“当然不会！”

兰斯柔和了眉眼，轻轻垂眸笑了笑。

他问，“那您怎么会认为，陛下会厌弃您呢？”

艾伦无话可说。

半晌，他轻轻苦笑道，“也许我也是个懦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