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娅娜不言不语。

她阴沉地站在原地，驼着背低着头看过来，实在有些凶狠。

父子三人有些麻木地想，对面那位也不遑多让。

艾伦上前一步，沉着声音逼问道，“你给我的、所谓我父亲的记忆，根本就是假的！你告诉我，真正的记忆在哪里？”

乔治娅娜颇为意外，脸色更加难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需要知道！”

艾伦怒喝，“我要当年的真相！”

乔治娅娜看着他，蓦然大笑起来，眼里带着浓重的嘲讽，狂笑道，“我奉劝你，别想着找什么真相！人能活着能活下去就稀里糊涂的过吧！找什么真相？”

她重重地冷笑一声，冷眼看着旁边的父子三人，

“就跟这三个蠢货一样，明知道自己魔力不济，还想着往危险的地方凑！不要以为自己有多高尚！”

她提声道，眼底带着癫狂，“该走的就赶紧走！该混的就继续混！该装聋作哑的就装聋作哑！怎么，难道你们的家长没有教过你们吗？！”

艾伦被她激出了火气，提声质问道，“你给了我错误的记忆！那一切都是一场谎言！这三个——”

他指向旁边的父子三人，一字一句道，“他们三个言之凿凿说你利用了我母亲！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乔治娅娜狂笑不已。

盛夏里天气万变，窗外霎时打下豆大的雨点，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乔治娅娜在闪电光中狂笑，笑声散在连绵的雷声里，好像命运女神的傀儡发出无助的悲鸣。

她狂吼道，“亚莉克希亚就是一个贱种！她就是一个贱种！一个废物！我不服——！”

“她凭什么能逃出去！她那样的血脉，也配被盖勒特庇护！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艾伦蓦然一顿。

闪电照亮他苍白的侧脸，雷鸣引起他眼底的惊愕和惊惶。

谁的儿子？

谁是她的儿子？

乔治娅娜还在那里疯喊，“他是我的儿子，他本应该顺从我的意志为格林德沃家族带来荣光！可他却叛离家族！让我颜面无存！”

“贱货！杂种！都是杂种！都是杂种！”

艾伦的眼里映出发疯的女巫，震惊地想——

魔王表舅分明是乔治娅娜的亲弟弟高迪的儿子！

他眉目间近乎有了难以置信的狰狞。

……这个家族，全是疯子！

他脸色难看地开口追问，“不可能！盖勒特·格林德沃分明是高迪和一个麻瓜歌女所生！还有我母亲呢？她难道不是卢卡斯的亲女儿？！”

乔治娅娜厌恶地看着他，明明是厌憎的表情，她却隐隐含泪，看上去可恨又可悲。

她佝偻着腰，黑曜石在雷电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憎恶和悲哀凝在她的眉眼，让她显得几乎有些癫狂。

她无法忍受般地呜咽着，嚎哭的声音散在风里。

“……盖勒特，我的儿子。”

她突然间又凶狠起来，狠狠地瞪向艾伦，“是可笑又怎么样？盖勒特是我和高迪生下的孩子！我知道高迪会有一个给格林德沃家族带来荣耀的后代，我要让这个孩子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咋么样！”

“你问高迪？”

“那个蠢货！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当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要操纵他简直轻而易举！”

乔治娅娜露出一丝疯癫的得意来，高兴道，“那样的话，家族就会以我为荣……以我为荣……”

艾伦心中五味杂陈。

当了十四年的王储，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连自己的表情都要收敛不住。

厌恶、憎恨、同情、可悲……

十余种自社会道德发扬而出的情感在他脸上浮现。

若说他是一个薄情寡义的怪物，可他被爱德华悉心教导了十几年，几乎是习惯性地端出这些感情，活脱脱地像个人。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都被气笑，问道，“那那个麻瓜歌女呢？盖勒特·格林德沃名义上的母亲？”

“她当然不配活着！”

乔治娅娜狰狞地回答道，“我怎么能忍受属于我的荣耀归属于别人？我怎么能够忍受我的孩子叫别人母亲？”

那边的父子三人脸色彻底麻木了。

早知道这一趟能牵扯出这样的陈年旧事，他们根本就不会回来！

“可是高迪怎么会对自己爱上麻瓜歌女的事深信不疑！”

艾伦如此质问。

他说，“这样根本就不符合常理！迷情剂无法达到这个程度！夺魂咒更是会被看穿得轻而易举！”

乔治娅娜高傲地拢了拢不存在的披肩，捧出一副贵妇人的模样，傲慢道，“果然是泥巴种，见识浅薄！”

她重新拎起地上破碎的咖啡杯，装模作样地拿着、端坐在沙发上，好像又变成了高贵的老妇人。

她傲慢道，“那当然是我的独家秘笈——魔药和记忆魔法！哦，你不是想问你父母的真相吗？没错，我给了亚莉克希亚这样一瓶魔药！”

她咯咯地笑起来，抬手捂住嘴，鲜红的指甲在苍老的手背上极为鲜艳。

“别做出那副表情……你以为你父母有什么爱情？能有什么爱情！”

她尖利道，“亚莉克希亚那样一个心思深沉的怪物，当然会善用这瓶魔药，杀出重围！

“国王？多好用的身份！

“她甚至都没联络救她出苦海的盖勒特，偏偏联系了我，让我去修改那个国王的记忆！”

金发少年站在原地，只觉天地摇晃，耳边是女巫邪恶的笑声。

他几乎麻木地问，“你又为什么要去？”

这话一出，他的理性、他的逻辑、他的步步为营一下子就占据了上风，让他得以一步步逼退刻意引导他的女巫。

某种程度上，乔治娅娜真是一个天才！

她没有学过心理学，却刻意如此熟练地使用类似于催眠的技术；她没有了解过审讯技巧，却无师自通地用片面的真相摧毁人心！

以至于……

让他这样向来情绪稳定的王储，一跟她对上就心神不定。

艾伦定了定神，睫羽坚定地抬起，努力镇定下来。

这种不对劲一丝丝漫在话语里，差点让他彻底沉于其中。

还好，他察觉到了！

他缓缓吐了口浊气，问道，“那他们三个所说，母亲和陛下都要过上好日子了，你却横插一脚，又是怎么回事？”

乔治娅娜沉寂下来。

她颤颤巍巍地抿了口咖啡杯，唇角被破碎的杯片刺出鲜血，和殷红的口红和在一起，蓦地惨笑落泪。

她颤抖着说，“我不服！”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她那股疯劲似乎又出来了，将手中破碎的咖啡杯往艾伦身上砸去，看见碎片被无形的魔力屏障挡住，霎时间更加疯狂。

“她亚莉克希亚是什么东西？就该是我毁灭家族的傀儡！她凭什么能得到真正的爱！”

艾伦蓦地一顿。

他轻轻抬起眼睫，黯淡的海蓝眸蓦然浮现一丝光彩。

……真正的爱？

是这个字眼吗？

这个女巫如此疯狂，是不是意味着……父亲和母亲是真心相爱？！

艾伦忍不住往前迈步，唇角漫出一丝夙愿得偿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