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人人都跟那个泼妇一样，那他捞的银子岂不是更少了。

曹何光朝着身后招手，顿时走过来两个膀大腰粗的官差过来，耳语了几句，那两人朝着妇人被拉走的方向走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过后，村民们也不敢再要求什么，只是安分的排着队。

一人一份。

轮到自己的时候还要弓着腰堆着笑才行。

白花花的粥中混着淡红色的痕迹，是妇人的血。

没人敢抗议。

前面的人走后，长春挪步上前，捧着碗往上举，米缸有些高，下面还架着一排木凳，她站在面前才方能顶到缸口处。

感觉到手上一沉，一粒米从额角流到眼皮上。

见到男人不耐烦的摆手，长春这才跟着队伍往后头走，在末尾处等着周玉三人。

长春盯着碗里的粥，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伸出手将面上黏糊糊的东西抹掉。

周玉只有一只手能拿着碗，担心她烫着自己，在离了队伍，就被张羽接了过来。

几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山洞里面走，还没到地方，小福就摇着尾巴往这边奔来。

它肋骨瘦的分明，隔着肚皮印在上面，一根根的，瞧着没有什么力气，却依旧咧着嘴巴上前来迎她们。

长春鼻尖一酸，揉了揉它的头。

笨蛋小狗，她又不会因为它没出来迎她而生气。

她端着跪坐在江伏虞面前，递到他嘴边。

“眼睛上怎么了，那样红。”发现到长春跟出去时有些不同，江伏虞接过粥放到一旁，伸出手去覆上她眼尾的印记。

他指尖有点微凉，触碰被烫到的地方，明显舒适了许多，倒也没那样疼了。

瞧着江伏虞紧锁深眉，长春思虑了片刻，才回应：“被虫子……咬到了。”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你吃。”她指着一旁还冒着热气的粥，示意他快些吃了。

见他不信，长春不由笑了下，模样一点都不像在说假。

“一人只有一个碗，我……我吃完了，才领的……第二份。”

长春觉得自己还能扛，等到下次领粥的时候再吃一些就行。

她从小就过这样的日子，习惯的了，可江伏虞不行。

江伏虞手上一顿，没有说话，端着碗的手有些轻微地颤动，他当着长春的面，大口吞咽着。

不知道是不是里面冒着热气的缘故，江伏虞的眸子里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似的。

他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盯着长春，看的她有些心虚，赶忙低下头去。

空气中有些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长春嗅着周围的米香，胃里边冒着酸水，让她有些头晕。

“你总是这样骗我。”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不同以往地是带着哽咽和委屈。

江伏虞停下来，心里边忽然有点想笑，只是面上那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他没有察觉，只是抿着唇，嘴角随着急促地喘息一抽一抽的，泪珠子直往碗里边落。

长春比他还要小上那么多，是怎么觉得他好骗的。

江伏虞什么都知道，知道她舍不得吃。

他再一次的在心底承认是自己无能，是自己没用。

看着他将剩下的半碗粥塞到她手中，长春想要开口说不饿，只是还没发出声来就被江伏虞打断，他吸了吸鼻子，嘴角弯弯，收回那难堪的表情：

“一人一半，不准耍赖。”

这是江伏虞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之前他总是看起来中规中矩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

有些幼稚。

长春知道，江伏虞是在哄她，怕她舍不得吃。

见她没有动作，他又端了回去，双手捧到她面前，做了个张嘴的表情。

学着江伏虞的模样，俯下身子去，像小鱼喝水般，小口的吃着。

“江伏虞。”她忽地叫着他。

“我们下……下辈子，还在一起……好不好？”

长春觉得好可惜，可惜这辈子没能跟江伏虞一起过个好日子。

说不定下辈子就不那样苦了，说不定，下辈子江伏虞就可以站起来，做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说不定，她们就能开心些了。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这一次，江伏虞是真正笑着的，跟长春儿时见到的他没什么两样。

好像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几年前。

……

上面的人，是三天后才从京城派下来的。

村民们第一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比起曹何光带来的人，不知道到要多上多少倍。

乌泱泱的一片，整齐有序，看着就像是大人物带出来的人儿。

帐子里的村民们围在一起，双手合十祈祷着。

希望他们能赶紧将这大水治好，能早些把她们的家建好。

经过曹何光这几日的照顾，能活下来的村民不多，大部分残了的人都扔在原地耗着，没过一两日就熬不住咽了气。

还有几个拉着亲人的手，求她们给自己个痛快，好早些挣脱开来。

可任凭看着面前的人再怎么痛苦，再那般的难受，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让他们死。

都抱着渺茫的希望，不奢望能好起来，只求能活着就好。

哪怕是吊着一口气，就有生机不是？

这日，曹何光将这些好胳膊好腿的村民们都赶到一起，迎接着朝廷派下来的大人。

这些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心里边反而高兴，皆是莆跪在地，一上一下的拜着。

嘴巴里面念着：“菩萨佛祖保佑。”

长春只是稍微慢了半拍，就被身后的官差当头一棒，敲的她一时间有些眼冒金星。

可还是不得已地赶忙低下头去跟随着众人磕头。

这姿势她熟悉，在江家时，这是必备的。

长春动作出了奇的标准。

不同曹何光那日临时做的小轿，眼前的这位，是实打实的招摇。

那轿子比她们平生见过的马车还要大上一小半，黑金镶边的轿顶，上方立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麒麟，四角处坠着长长的流苏，随着幅度一摇一摆。

正前面挂着一个牌子——‘平阳’。

长春不认识上面是什么字，只觉得写的龙飞凤舞的，看着模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