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站在原处，望着掌心那枚扳指，找了个合适的指节套上去。

她朝江伏虞走去，起初步子缓慢，随后又加快些，赶到他面前。

蹲下身来，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膝盖上：“她定是个好母亲。”

汝汝一定是一个好母亲。

即便她同江伏虞都未曾见过，可长春依旧那样觉得，觉得汝汝是爱江伏虞的。

闻言，江伏虞背部一僵，笑着应了声“嗯。”

他替长春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发髻，别到耳朵后面，“今日这个好看，为夫定会好好学，日日为你挽发。”

发间一重，忽然有什么从中穿过。

长春伸手摸到一枚簪子。

她想拿下来看看是何样式，却被面前的男人握住。

他总是用着那双狐狸眸子，用小狗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她见过太多次了。

“是一株长春花。”那枚簪子的模样。

“多谢夫人，一次又一次，救我于水火。”

长春心中微动，连忙追问：“只有……感谢吗？”

此时窗外又下起了小雨。

她仰视他，回以同等的目光。

在这摇晃的烛光中。

江伏虞忽然鼻尖一酸，他伸出手去覆上长春的眸子。

他一定不知道，长春也想这么做。

“不止于此。”

江伏虞倾身向前，使两人眉间相抵。

“夫人有所不知，得以娶你，是我万幸。”

“是遇见付长春，才使江伏虞这辈子，能以暖春拂来。”

江伏虞打第一次在漠州城里，见到长春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小家伙。

可到头来，被照顾的人成了自己，反倒是她一直跟在身后头吃苦。

他是可怜她，也承认一次次在外奔波时心里一直挂念着她。

江伏虞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可怜变了样。

江伏虞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身居江府十来年间也未曾有师，他在雪地里跪上半个时辰，磕了十九个头，才求来能与四岁的小公子一同启蒙。

一同读千字文。

儿时的他是没什么天赋，夫子又不肯私下多教。

他只好起早贪黑，吞着没咸味儿的边角饭，咽着粗饭馒头去躲开所有人习武。

江伏虞一直没什么身法，全凭身上的那股子蛮劲。

他不知道为什么饭菜是没有味道的，也不知道为何冬日那样冷。

小小的他只知道，将来要去从军，要去杀很多很多人。

他不能死在那里。

在外人眼中，江伏虞永远是那样上进的好孩子。

是江家老爷捡回来的‘宝’。

就连初见到长春时，身上的那些绫罗锦缎白玉佩，也是因着有外人在此。

“你不该是跟我受苦的。”覆盖住那双眸子的手心处，有些湿润。

他轻轻替她抹去，他总让她哭。

“我应该要做一个好夫君才是。”

长春往江伏虞面前又靠斤些，去抓住他的衣袖，不像方才那样乖顺。

那张其实很漂亮的脸，此时却宛如被雷雨摧残的花儿，正在落泪。

“我不苦。”

“我不苦……”她一点都不苦，“这些荣华富贵，我都不在乎。”

长春哭着，把怀中的券契和钥匙全都放在地上，紧紧搂住怀中的一纸婚书。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这个。”

到最后，江伏虞还是把这些个东西全交给了长春保管，嘴上说着是好督促她学习。

可长春哪里不知道。

别说是他全身家当了，就算是什么都没有，她也会好好识字。

接下来的两天里，长春一边学习账本，一边得空就躲进屋子里，偷偷把婚书展开来，小心翼翼的照着习字。

上面的所有，全是出自江伏虞的手，就连‘付长春’那三个略微突兀的字迹，也是他手把手带着她写下的。

每每看到，长春总能会想到那副场景。

足足用了三日，她才能将这婚书中的内容写全。

长春带着这幅儿童版婚书，找江伏虞炫耀了好几次。

睡觉都要挂在床幔前欣赏。

“你觉得好看吗？”她躺在床上，指着问道。

其实在此之前，她已经问过两遍了。

每一次江伏虞都会很耐心的回应她。

“好看。”

偏就这两个字，便足以让她高兴，高兴到连梦里都是江伏虞夸她的模样。

等小红花过来喊人起床时，嘴角还挂着笑呢。

“少夫人，是要起床了吗？”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并投给你一个背影。

小树芽摇头：“等会儿再叫吧。”

“想必少夫人昨夜是累着了。”

这两人自打进府里来，就还没见到长春睡过懒觉，难免多想了点。

重新关上门后，小红花忍不住感叹，“祁玉小老头说的还真是，这少夫人当真是好伺候。”

“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学习功课。”

从来没有难为过她们二人。

说到此处，小红花忍不住低声笑了笑，面上一副满是憧憬的模样：

“要是哪日能多得个小主子就好了，让小福驮着到处溜达。”

小树芽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刚想点头赞同，就被一旁钻出来的小福吓了一跳。

“汪！”

小福盯着这两个人，嗷呜叫了两声，仿佛在抗议。

可下一刻就被小红花和小树芽，一人一个蹄子拖到了亭子里玩蹴鞠去了。

完全忘记这俩人方才背着它说些什么。

“还真是只笨小狗。”

“陪它玩一会儿就忘了。”

小树芽：“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