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儿虽喜欢那个伶人，斯人已逝，追封她为侧妃，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话锋一转，继续郑重地说道：“但是，宁曲尘才是你的王妃，后宅之中，不可再生出那种宠妾灭妻的事端来。而且，宁曲尘是清玄道人的关门弟子，想必也是个聪慧的孩子，以后你们没事儿多进宫来走动走动，陪本宫聊聊天。”

看母后说得认真，萧玄承不禁纳闷，以前母后一向不喜欢宁曲尘，如今却夸赞她聪慧，还要她进宫来陪？这变化之大，着实让人费解。

“母后不是不喜欢她吗？”萧玄承和母后倒也没有太多藏着掖着的，想到什么便直说了。

皇后娇嗔地看了眼坐在一侧的皇上，转头对萧玄承道：“瞧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母后以前是觉得她配不上我的承儿，对她也不愿理睬，可你们两个的结合毕竟是国事，既然大婚已成，那母后也不得不转了念头。而且，上次进宫，我瞧着这个孩子倒也算懂礼数，往后，让她多来走动，母后多加指点一二。你们父皇想的都是大事、是国事，母后想的啊，就是你们的日子能过得舒心一些！”

皇后不愧是执掌后宫多年的天下之母，所说的虽是婆媳之间的家中琐事，听起来却也端端正正，上得台面。

连皇上箫泰也不住连连点头，“你啊，要多体恤你的母后，以后得闲就常进宫来请安。其他皇子封地遥远，也就只有你离得近，却偏偏还犯懒来得少。”

萧玄承连忙称是。在母后面前，可以肆意撒娇耍赖，但是在父皇面前，萧玄承不自觉地便拘谨了几分。

“父皇，儿臣听闻了边关互市的法子，如此我西岭边关便可无忧了。”

“嗯，还是你们母后聪慧，此法不但解决了我西岭边关连年的战事，对我们的财政，亦略有益处。”箫泰心情好，不觉间，就和萧玄承聊了起来。

“这几年冬季，连遭极寒气候，财政本就吃紧。去年老九河凉水患，今年河凉和千信均遭水患，边关若再起战事，内忧外患，西岭的日子就难了。今年玉马交易的折子，户部已经呈上来了，承儿做得很好。”

“谢父皇夸奖。”

多年来一向懒散的萧玄承，得到父皇的夸奖不易，赶紧趁热打铁地说：“明年和南楚的茶马交易，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南楚的茶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南楚人心思诡异，承儿一定要谨慎一些。”似是想到了什么，皇上屏退了周遭的宫女，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皇上缓缓开口：“有一事，想来想去，还是承儿去办最为妥帖。太子政务繁忙，其他皇子远在属地，朝中一时间还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萧玄承正色注视着父皇，洗耳恭听。

“南楚皇帝目前有四个皇子，未立太子。其中二皇子白无咎，近来平定了南蛮的叛乱，立他为太子的呼声最高。据说这个人，精通天文地理、会观天象算乾坤，排兵布阵、打造兵器都非常高明。承儿，你暗中派人去探查一番，若你亲去亦可，父皇为你调集暗卫相助。朕担心，他日若此人登基，会成为我西岭心头大患。”

萧玄承听得入神，虽之前听过南楚的一些传闻，但没想到二皇子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竟让父皇都将他视为了潜在的敌人。

真是不可小觑，萧玄承对此人倒是充满了好奇。

刚下定了决心要有所作为，与其浑浑噩噩地隐藏自己依旧遭受陷害，索性不如奋起，给自己搏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萧玄承掩下心中泛起的激动，对父皇施礼答道：“儿臣领命。”

“有需要尽管和父皇说。”

“是。”

“刚说了多来宫里走动，这看来啊，又有的忙了。”皇后佯装嗔怒，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承儿啊，你能为父皇分忧这是正事，看到你有出息，比天天来给母后请安还高兴！今天啊，就赶紧回去吧，先去处理你府中侧妃的事吧。”

萧玄承起身欲走，母后又叫住了她，让身边的大丫鬟如意拿出了一套上好的东海珍珠头面，送予宁曲尘，“算是你们大婚的贺礼吧，虽然迟了些时日，好歹算是母后的一点心意。”

没想到母后对宁曲尘的喜欢并不是客气地随口说说，居然还有赏赐，虽然并不是多贵重，但还是让萧玄承心花怒放，赶紧替宁曲尘谢恩。

待出了宫，回王府的路上，萧玄承还在回味，为什么宁曲尘得到了母后的认可，自己竟这般欣喜若狂。

难道真的是喜欢上了她？这个妒妇？若真如此，难道真的要遣散府中所有姬妾？萧玄承想到此处，恐惧地摇了摇头。

不可。

心里一边想着万万不可，却一边吩咐车夫掉头去往了裳喜衣局的方向。

深秋的西岭，树上只剩下零落的几片叶子，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饶是京城繁华的街市，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大家都裹紧了衣衫，快步行走。

每个脚步匆匆的人都有自己要去奔的方向，也许是去见心上人吧，马车里嘴角暗含笑意的那位？也许是急着去赚几两碎银吧，路上背着沉重箩筐的那个？也许他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吧，路边光着脚跑得飞快、脸上还挂着泪痕的那个小孩?

是的，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人生如逆旅，每一个都是行人。

此刻，没有人想起李乐，就像她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那个鲜活娇媚、能歌善舞的女子，在最美好的年华烟消云散，曾有人为她一掷千金，曾有人为她落泪，曾有人为她曾轻轻叹息。

之后，一切照旧。

只有她，永远地消失了。

也不对，此刻，还有人在念叨着她的名字。

东宫。

太子正伏案读书，一位气度不凡却穿着太监衣衫的人走进来。

“先生来了。”太子萧玄山见到来人后便屏退了周围伺候的众人，客气地为这个“太监”赐坐。

来人也未坐，只站着回话：“今日，临南王来凤栖宫，为李乐请侧妃之位，要为她以侧妃之礼下葬。”

“哦？这么说，京郊荒屋并不是乐儿泄露的？”太子放下手中书简，端坐在书桌旁，眼神流转间，在迅速地思考着。

“若是他发现了乐儿的身份，必不会再给她争取侧妃之名。难道真是本宫错怪乐儿了？”

最近几次和李乐的信笺往来之后，京郊那处荒屋便被人盯上了。

是以，萧玄山认为是李乐泄露了信息，于是，昨晚，才设计了那个死局。

“说来，是本宫太狠心了吧？”萧玄山面露戚戚色。

“主君，李乐最近的几次任务皆以失败告终。先是宫宴上下毒临南王妃失败，让临南王和王妃全身而退；继而玉马交易的事情也因纰漏过多险些让主君暴露。所以，她的死，并不冤枉。而且，她的心已背叛了主君，肖想了不该她肖想的！”

此人顿了顿，接着说：“主君，还有一种可能，若是临南王故意为之呢？若是李乐已经暴露了呢？”

这位“太监”先生看起来除了皮肤黑了些，面色倒算是温润，但说话声音却是冰冷得不带一丝语气，眼神更如一汪深潭，诡谲恐怖。

“承儿会有那般城府吗？”萧玄山陷入了深思，“京郊荒屋不可再用，最近小心行事，白先生那边，也暂缓行动。”萧玄山面色凝重，眼中波澜起伏不定。

“是”，说罢，这位先生拿出了一封信，“这是李乐给主君的最后一封信。”

放在桌上，也不及太子言语，便转身走出了太子的东宫寝殿。

行至皇宫大门，守卫盘问起他，这人立刻做出了一副卑躬屈漆谄媚相，“这位爷，小奴是东宫的太监王黑子，要出宫替太子采买些吃食。”

说着，便掏出了东宫太监的腰牌。

守卫见到了腰牌，便不再二话，放人出了宫。

只见此人，走远后，便挺直了身子，又恢复了一副冷漠冰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