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成婚不久，皇后陈氏便顺利诞下皇子。

这些年，两人亦是相敬如宾，从不拌嘴。

陈太后一想起就要自傲的。

可谁知，一觉醒来，皇上居然将皇后赶去庙里住了！

陈太后想到皇上谁劝也不听的冷淡模样，忍不住落泪。

碧云在旁宽慰她，“太后您从前和太上皇闹脾气，不也十天半个月不说话么？年轻夫妻，今儿好了，明儿恼了，都是常有的事，太后何必为此伤神？”

陈太后按按眼角，叹了一阵子气。

“我也知道皇上当初并不中意皇后，可如今孩子都那么大了，吵个嘴还闹得这样难看，日后如何收场？平白叫人看陈家的笑话。”

当年她最喜爱的侄女不肯入宫，寒了她的心，也冷了皇上对陈家的心。

如今的皇后才德兼备，唯独过分清傲了些。

她虽不十分满意，但当是时，也没有比皇后更好的选择了。

“也罢，皇后的性子，在庙里住几天，对她有好处。”

正叹着，年轻的乳母抱着小皇子走进殿来，陈太后转悲为喜，笑着拉住孙儿的小手：“我们念郎来跟祖母住几天，好不好？”

小皇子阿念点点头，依偎在她腿旁吃了一会儿点心，忽然挤出两颗眼泪，“祖母，我想母后了。”

陈太后抚摸着他的脑袋，笑容淡了些：“你是男子汉，长大了要做万人之上的人，岂能整日围着母亲打转？”

她挥挥手，让乳母抱阿念下去，又是一叹。

陈太后看出这孩子秉性柔弱，日后若教导不利，恐难堪大任。

由此又想到皇上婚后几年，子嗣不丰，不禁又愁苦起来。

营州战事顺利，是不是该趁机跟皇上提提，给他选几个美人？

宋韫再进宫，就被陈太后拉着说起帝后冷战的事。

“昭阳，你们兄妹一向无话不谈的，皇上在你跟前，可曾说过何时接皇后回宫？”

这都快一个月了，皇后还没回来？宋韫讶然，随即一摇头。

陈太后叹息，“念郎一天大似一天，嗓门也亮了，整日嚷着找皇后，我被吵得头痛死了。皇上心也真狠，有什么气，这么久都消不下去？”

不远处，桃桃和阿念坐在毡毯上玩。

小孩子忘性大，前些日子还打得不可开交，今儿就能坐在同一块毡毯上玩耍。

宋韫含笑看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但愿皇后出宫，跟桃桃那日说的话没有关系。

她坐了一会儿，辞别陈太后，打听了皇上所在，乘轿到了外廷书房。

门口宫侍迎上来，说皇上在跟大臣商议政事，请她先去侧殿坐着歇息。

宋韫依言走进侧殿，才坐了一会儿，听外面廊下响起人声，起身推窗一看，竟是沈璎和几位老臣。

她拧眉，不由怔了怔。

忽地一道目光隔着窗口细缝望过来。

天子近臣，仕途通顺，种种得意处消解了沈璎眼底眉梢的冰冷锋芒。

他如今的样子，更像前世大权在握时的沈大学士了。

宋韫一晃神的功夫，沈璎已收回目光，转身和其他人走下台阶了。

“昭阳。”

宋韫回头，见宋昱面带微笑跨过殿门，也一笑，“陛下。”

“我正要过去，你怎么先来了？”

宋韫想到陈太后头疼的样子，故作疑问道：“是么？可母后怎么告诉我，皇上最近总躲着不肯见她呢？”

宋昱道：“营州战事已了，要处置战俘，安置流民，琐事一大堆，我哪儿走得开。”

宋韫静静望着他，却不言语。

宋昱警觉：“你不是被母后推来做说客的吧？”

宋韫一抿唇，顿了顿，才道：“不管皇后有何过错，在庙里这一月，皇上也该放下了。她毕竟还是念郎的母亲。”

闻言，宋昱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宋韫诧异抬眼。

“此事我自有分寸，不过，”宋昱轻咳一声，“母后若不愿抚养阿念，就让他们母子团聚又何妨。”

宋韫不解其意，以为他要松口让皇后回宫，但看他的脸色，又不敢确定了。

“念郎年幼，确实离不得母亲……”她斟酌着开口。

宋昱打断她，轻笑一声：“这么说，你也同意让阿念去庙里陪皇后？”

宋韫蹙眉，这是什么话？

她温声劝他：“哥哥，念郎是你的长子，皇后是他的生母，你如此行事，就是在打皇后的脸。打皇后的脸，就是在打陈家的脸。你有没有想过，母后该多伤心？”

“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宋昱脸上罕见地流露出讥诮之色，“她说皇后一定要出在陈家，我已经顺了她的意，这还不够！难道太子也要出在陈家才行？”

宋韫蜷起手指，愕然地睁大眼睛，“陛下……”

她声音有些颤抖，宋昱回神，自知失言，端起瓷杯，抿了口浓茶，扯动嘴角笑了笑，“走吧，许久没见桃桃了，怪想她的。”

他站起来，拂袖往外走。

“你还在怪莞香表姐没有选择你，是不是？”

宋昱脚步一滞。

“你迁怒陈家，迁怒皇后，可皇后何其无辜？就因她不中你的意，连她的孩子都要……”

“阿韫，”宋昱转过身，深深看一眼宋韫，“有时候，人还是糊涂一点得好。”

他温和明亮的眸子里有着宋韫看不懂的黯然，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跟在他身后回了陈太后宫里。

一进殿，宋昱就抱了桃桃去外面廊下逗鸟雀。

阿念被冷落，面上有些委屈。

陈太后看在眼里，自然不快，转头跟宋韫抱怨，“你瞧瞧，这是儿子还是仇人!”

宋韫安抚她几句，起身牵起阿念的手，带他到宋昱跟前，教他给父皇请安。又接过桃桃，留他们父子独自说话。

这宫里是越来越来不得了。

宋韫把脸贴在桃桃温热的头顶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皇上和陈家的事，皇上让她装糊涂，她便装糊涂吧。

“桃桃，最近凉快了，想不想跟阿娘去江南玩几天？”

桃桃趴在马车车窗边看街边行人，听说要去玩，立刻欢喜爬回来。

“阿翁和阿婆去不去？”

“阿翁阿婆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

“皇舅舅去不去？”

“你皇舅舅每天要上朝，很忙的。”

“那念郎去不去？”

“念郎太小了，要陪他母后呢。”

宋韫怕她问个没完，就摸着她的小辫说：“就我们和你春音姨，还有阿福一家，怎么样？”

桃桃耶一声，高高兴兴坐到旁边去扒拉她的小包袱去了。

春音莞尔，转过头来问宋韫：“公主，真要走啊？”

宋韫点了点头，“我还没去封地看过呢，近来也无事。趁桃桃还没入学，带她四处玩一玩，将来进了学堂，有夫子管着，再想出去，可没这么轻松了。”

春音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可信王……就快回来了，您不见一面再走？”

想到他，宋韫沉默了一瞬，良久，才低低说了一句。

“有心的话，想见总能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