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暮大人。”沈流英行了一礼。

暮恒脸红得更是厉害，连忙摆手称不用，“沈大人，”他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包裹得严实的东西，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自从他将那东西掏出来后不久，空气中便迅速传来甜腻得像是蜂蜜似的气味，难不成是糕点吗？

“沈大人，这是近来京中贵女们一向爱吃的蜜饯果糖”伸手朝着沈流英的方向推了推，他的肤色不像是黎彧和季如风那样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一般白皙，似乎是在阳光下面晒得有些久了，皮肤呈现出淡淡的浅褐色。“我”他似乎有些太过紧张，“你，”眼神也慌乱得不知道看哪里才好，最后只能紧紧盯着她身后的一处洛阳锦上，“我，我幼时若是生了病最是不耐苦药，父亲这个时候就会给我一些蜜饯来解苦。”

“沈大人，您若是用了这蜜饯果糖想必心情也会好上许多。”说着就要将糖袋子塞给她。

沈流英心中纳闷，这是什么意思，换套路了，她狐疑的视线落在那包糖上，难不成不想直接弄死她了，反而想要来借别人的手来毒死自己了？

想到此，她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拒绝，含笑收下这袋蜜饯，“那就多谢暮大人你的好意了！”

暮恒似乎是很开心，笑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他人虽然长得高大，但是眼睛却是少见的清澈圆润，湿漉漉的，精致的五官加上柔软的脸庞，莫名便让人联想到了犬类的小动物。

还怪，怪好看的，沈流英摸摸鼻子想到。

不远处乘着御辇的帝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碧色连天，花团锦簇，和风微醺，穿着绿色宽大官服的少女微微仰起头，笑着接过高大的侍卫手中的袋子，二人的身影被斜斜倒映在波澜不兴的湖面上，时不时地交错，缠绕再分离，像是，一对互诉衷肠的爱侣。

呵，果真是本性难移，不过才多久，这么快就勾上了新的男人。

此情此景，多么像当年母后同父皇争吵的那天。

那天，似乎风也是这般晴朗，阳光正好。

“陛下！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想要多一个人爱我而已！”柳月潼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大声喊道。洁净光滑的地面上是一地的狼藉，不难看得出来，这里曾经遭遇了主人怎样的打击。

先帝目色难掩疲惫，“从前你说，你与你表哥感情甚笃，要嫁给他，朕且勉强允了你”一向温润清和的声音竟然有些隐痛的沙哑，“可这才多长时间？”他浅褐色的温和眸光望向她，皇太后心虚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一年之期都不到！”

这声音近乎是用吼的。

皇太后很快神色如常，她自小生在柳家，虽说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还算富庶，从小就被娇生惯养的，长大后被帝王看中，嫁到皇宫之后又被这个天下之主捧在了手心里，自然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哪里用的着去顾忌旁人的想法，即使这个人是她的正夫也是一样，“那又如何。二人又不一样！清羽待我如此之好，我怎能不报答他！”

“报答不一定要嫁给他，一个下人，他就算是舍了姓、性命来救你也是应该的！竟敢妄图想要皇后的侧夫之位，若非……朕早就斩了他了！”

皇太后听此难掩伤心失落，“陛下，您怎能如此狠心。”见他不为所动，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我不管，我就是想要嫁给他！你怕什么，你始终是正夫，他左右越不过你去！”

先帝闻言骤然转头，不可置信道：“你竟以为，……以为我……”双目通红，可到底是维持了些尊严，没有落泪。

“朕不会同意的。”先帝冷冷丢下这句话后就甩袖离去。

季廉遮掩下眼眸，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没有被皇祖母折磨得泯灭了人性，反而性子像极了皇祖父。

由于母后的绝食，父皇妥协了。可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女人的感情，可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季廉冷冷地看着沈流英的与那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心里忽然荒凉地想到，当初母后是不是也是这般遇见那个清羽的，从此之后便魂牵梦萦，非要那人不可。

吴越顺着帝王的视线望去，眼皮一阵抽跳，沈大人怎么接了旁的男子的东西，这，他余光注意到天子近乎平静的脸色，一时摸不太准天子的喜恶。

原以为有了这一遭，帝王是不会再过问沈大人的事了，说不准还会径直走过也未必没有可能。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帝王竟是撂下了一句仿佛厌恶至极的话：“倒是惯会左右逢源。”

吴越额上溢出汗珠，他忽然明白过来，帝王为何突然起了兴致想要到这御花园一观，他以为帝王已经忘了告假三日的沈大人，可若是真的忘了，又怎会恰巧来到了此处，又恰巧碰上了沈大人。吴越是不信什么缘分的，他只知道，多次的巧合便是人为了。

会不会帝王面上虽然不说什么，可心底到底是牵挂着沈大人的。

吴越已经可以确定了，帝王这是真的将那沈姑娘放在了心上。

他敛眉躬身，心里却似是火烧一般翻腾不已，侍候陛下这么多年，原以为陛下这辈子都会这般冷清地过下去，可谁知道，这天意这不就来了吗。

他们陛下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沈流英刚刚与那暮恒挥手告别，转头没走几步就撞上了御辇上的天子，她忙跪地行叩拜之礼，“微臣参见陛下。”

竖着耳朵去寻那起来二字，却久久没有什么动静，沈流英的心沉了沉。

季廉看着下方恭谨跪着的人儿，忽然想到她对着别人展露出笑靥，所以，对着自己，就是这副谨慎小心的姿态。想至此，手指用力地摩擦了下玉扳指。

“沈编修，”帝王幽深中藏着利刃的目光压来，威势不凡。“为官者当如何？”

沈流英不明所以，“回陛下，为官者应当勤政爱民，清正廉明，拔葵去织，敬君忠君……”

“错。”他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应当是洁身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