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一个高个子男生从费宇飞的身后追上来拍打着他的肩膀，费宇飞转头一看，是李儒鸿，便咧开嘴冲他一笑，用空着的那只手的手肘轻击了一下对方的肚子：“少说我酸话！”

李儒鸿向后一躲，笑着说，“你不是和她有仇么，怎么还帮她？”

“谁说我和她有仇了！我只是看她不顺眼……”费宇飞莫名地眼神闪躲着，“再说了，谁说我是在帮她，我只是把做过的错事纠正而已……”

“得了吧，你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

李儒鸿哈哈着打趣，费宇飞的脸上可疑的一红，声音也不自觉大起来：“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她！她算什么，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说不定连小麦和水稻都分不清，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了，我怎么会对这种人有意思……”

“好了好了，都知道你看不起顾华笙了。”李儒鸿看着费宇飞的反应，心里虽然觉得好笑，但也没有拆穿，只是那颗八卦之心却在噗噗跳动，“那说说吧，你和顾华笙到底是怎么结的怨，又是怎么解的结……”

随着李儒鸿的问话，费宇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天边的云彩，一只白鸽挥舞着翅膀从空中飞过，将他的思绪带到了远方……

“那时候我妈刚刚查出癌症，家里的钱都要攒起来给她看病。为了多省一点儿钱，我也不去食堂吃饭了。我妈知道以后劝我，我说食堂里的饭菜太难吃了，吃了两年早就吃够了……她就，就强撑着身体给我做了一盒蛋炒饭配香肠，让我带着……都过去了，别这么看着我，真的……”

“我就带着了，就放在书包里，直到上午考完试……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了，同学们着急往外走，我的书包被挤掉了……我低头去捡的时候，一只高跟皮鞋踩了上去，我抬头一看，正是顾华笙。”

“她看我在看她，就低下头瞥了我一眼……你知道么，就那种眼神，那种让人想挥拳头，也让人想死的眼神……”

“暑假没几天我妈就去世了，这是我妈最后做给我的一餐饭，我竟然还没吃上……从此我就记恨上了顾华笙，越难过的时候越恨她，恨她的时候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李儒鸿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费宇飞的眼圈已经红了，脸上却是一笑，仿佛在自嘲。

“现在想想，她可能都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人竟然因为这种理由就如此仇恨她，如果她真的知道了，恐怕要笑掉大牙吧……”

那天的晚宴，他和夏念真一样兼职做侍应生，在夏念真和顾华笙对峙的一瞬间，他鬼迷心窍地掏出来手机，躲在暗处拍下了视频。

花了一个通宵剪辑，然后上传，看着底下疯狂暴涨的评论和转发，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同时报复的快意像一股浪潮涤荡了他的胸腔，也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畅意。

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晚上，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时候，他不但感受到了来自道德上的自我谴责，更意识到了自己很可能会迎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后果。

退学、赔偿，甚至坐牢……

但他还是没有删。难道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么？母亲，家庭，学业，人生……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是吗……

一种鱼死网破的、接近于视死如归的情绪压倒了心头的忐忑，就这样做吧，他这样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人人都是有罪的，他的手段虽然下作，但是顾华笙她该……

然后第二天的课前，当顾华笙站在孟嘉城身边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他就已经肯定，她知道是自己做过什么了。

他等待着她的报复，大声呵斥、耳光拳头，或者一纸冰冷的起诉书……

但是都没有，她什么表示都没有。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自尊被人狠狠地踩到了脚底下，因为这一次，是他自己丢弃的……

李儒鸿不知道费宇飞和顾华笙之间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眉头微蹙，有心指责两句，但一想起这些日子费宇飞的煎熬 ，话到嘴边了却说不出口，只好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往前看吧……”

费宇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自己徘徊在天边的目光，“希望可以挽回她的损失吧，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

华笙抱着手臂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被人团团围住的夏念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你该知道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了吧。

“喂，小老弟。”

她用胳膊肘儿捅一捅站在她身边的顾清廷，“你觉得这位夏小姐怎么样？”

“小人。”

顾清廷甩下两个字，干脆利落，让华笙有些安心。

“既然知道了她是小人，以后见了她就躲着点儿走吧。”

只要你避开夏念真，往后余生就可以保得安稳了。

“凭什么？”顾清廷反而脖子一梗，“做错事的是她，凭什么我要躲着？”

“……呃，我是说，你和小人可说不通道理，你不躲着她，她就要来害你……”

顾清廷木木地看着华笙，华笙一跺脚，“总之，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最好以后见了她连理都不理……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以后不用和她扯上关系，好吗？”

顾清廷这才点点头，算是答应下了，华笙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学姐！顾学姐！”

一个小个子的女生从前面的人群里挤出来，跑着过来一把拉起华笙的手。

“顾学姐，她还泼过你红酒呢，快点儿教训教训她！”

华笙被拉到了夏念真的面前，夏念真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胸脯却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好像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华笙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儿手臂从那个矮个子女生的手里挣出来，低头看着夏念真说：“红酒就不必了，我又不是小学生。”

听到她的话夏念真抬起了头，巴掌大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一片冰冷默然。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华笙看着她的眼睛，不顾她眼里无声的警告，继续说道，“只要夏小姐愿意道歉，我可以既往不咎。”

“……对不起。”

从夏念真抿得紧紧的嘴唇里吐出了这三个字，但在场之人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其实想说的是“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