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笙在回国的前一天，跟随宋薇去了开在海滨的聚会。

这些年来华笙已经习惯了在这些穿着光鲜亮丽的人群之中穿梭，也习惯了在无聊的宴会上尽量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不过如果让她选，她宁愿留在家里打游戏。

今天的客人们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夫人们，她们三三两两地凑在夜晚的庭院里，白色的桌布和花园中的蕾丝装饰看起来典雅而温柔。

“那是今天宴会的主人，也妈妈的老朋友。”宋薇将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影指给华笙看，那个女人也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转过头来冲着两人一笑，提步优雅地走了过来。

“这是华笙吧，都长这么大啦？”

“您好。”华笙点头含笑地看去，只见她修长的脖颈上戴着一串温润夺目的珍珠，裹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旗袍，除了笑起来时嘴边的纹路，光洁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年纪。

“不认识我啦？你小时候咱们两家还是邻居呢！”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倍感亲切，华笙却只能含含糊糊地，因为她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这是你乔伯母。小孩子的记性真是……”

“乔伯母好！乔伯母又漂亮了呢，我都不敢认……”

几人又聊了一些，当然主要是宋薇和乔夫人在聊，华笙哼哼哈哈地配合着。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乔夫人忽然眼神一亮，看向华笙，“瞧我，光顾着和老伙计聊天，把华笙给冷落了。这里都是一些老家伙们，没有年轻人……啊，对了，阿简就在楼上呢，我这就去把他叫下来，你们两个叙叙旧。”

看到宋薇和乔夫人暧昧的相视一笑，华笙忽然明白过来——今天原来是一个相亲局啊……

华笙忍不住开始扶额，也许是前世遗留下来的印象，她总觉得相亲就好像是拿自己当成了一个商品被放上了货架挑挑拣拣似的，想想就觉得不舒服。

正好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妈妈，我工作上出了急事，我必须要走了。你和乔伯母说一声吧，我真的很抱歉……”

华笙不等宋薇反应过来就挥手离开了。坐在宽敞的车厢里，她将电话拨通了回去。

“姐姐，”手机里传来蓝灵玉悲痛的声音，“我妈妈不行了……”

华笙一下飞机就往医院赶去，icu的病房外，蓝灵玉孤零零地一个人瘫坐在地板上，头发蓬松凌乱，也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

华笙蹲下来，轻轻扶住了蓝灵玉的肩膀。

蓝灵玉慢慢地抬起头来，脸颊上没有一点儿血色，一对眼圈儿却红通通的，包裹住里面的悲痛和茫然，还有一股……冷静下来的恨意。

“姐姐，你来了……”她嘶哑的嗓音让人想起干涸的河床，龟裂的大地。

“小玉，怎么了？蓝夫人她还好么？”

“……夏毕……给我妈妈下了毒。”

下毒？！

这可是……犯罪啊！

好在华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夏毕那种性格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算稀奇。

想了想，华笙还是问了一句，“那……你有什么证据么？”

“我外祖父的遗嘱，夏毕和我妈妈的婚姻，首先提出离婚的一方，分文不得。”所以被逼上了绝路又不能和蓝珍儿离婚的夏毕就想到了这一招，把离婚变成丧偶，顺理成章地将财产全都转移到自己名下。

蓝灵玉的话很简略，但是信息量足够。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只能说明夏毕有作案动机，远远不够给他定罪。

“医生怎么说？”

“多器官衰竭，不知能撑几天了。”

华笙有一瞬间的心酸，这还是她进位面世界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身边有人即将要死去。

“那……报警了吗？”

蓝灵玉点点头，将眼泪擦在并拢的膝盖上，声音随着低头的动作也变得嗡嗡的，“夏毕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寂静的走廊里，鞋跟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逐渐响起，华笙和蓝灵玉一齐抬头，看见一双褐色的皮鞋停在二人的面前。

“灵玉，你妈妈还好么？”

顺着笔直的裤管一直向上望去，等看到了那人的脸时，蓝灵玉顿时瞪大了双眼——夏毕！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有一把年纪的中年人，花白的头发，刻画着深深的皱纹的眼角，那双和夏念真一模一样的眼睛似笑非笑，盯着蓝灵玉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那么促狭、傲慢，和漫不经心。

“你、你怎么回来了？”蓝灵玉站起来，表情既无措又激动，华笙也跟着一块儿站起来，一手扶在她的腰上，因为她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要晕倒。

“你这个孩子，你妈妈还在病房里生死不知，我怎么能撒手不管？”夏毕虽然嘴里还说着这些道貌岸然的话，脸上却是一点儿悲痛都不想假装，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顾小姐也过来了，真是有劳你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夏毕在“好孩子”三个字上重重地咬了一下，听得华笙一阵恶寒，蓝灵玉更是在她的怀里打了一个抖，华笙连忙握住她的手。

“夏先生，嫌疑人的事情有线索了么？”

“哦，你们还不知道么？已经结案了。”

夏毕轻松地吐出这么一句，蓝灵玉抬起小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结案了？！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毕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灵玉，我不喜欢你这样和我说话。”语气犹如天空中沉闷的雷声，仿佛即将对着她降下惩罚。

蓝灵玉果然又瑟缩了一下，缩进了华笙的怀里不出声了。华笙忽然回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之前她还以为蓝灵玉这胆小懦弱又敏感的性格是因为蓝珍儿对她要求太高了，今天才明白，原来这都是夏毕一手造成的。

他当然是故意的。一个处处被打压、被控制的继承人，就是一个傀儡，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他所用，甚至随意换掉。

华笙心里的火气顿时冒了两丈高，脸上那种礼貌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是你对不对，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你到底耍了手段，警察怎么会放过你？”

夏毕毫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冷笑。“顾小姐怎么这么说……其实这件事确实怪我。如果不是我非得雇佣刘阿姨就好了，谁知道她是一个赌徒啊，竟然做下了这种事，简直不是人呐……”

“刘阿姨？”蓝灵玉漠然地瞪着她的大眼睛，泪水再一次盈满了眼眶，“不会的，刘阿姨是个好人，她不会这么做的……”她忽然抬头瞪着夏毕，语气变得凌厉起来，“你有什么证据么？”

“刘阿姨都自首了，你还来和我要证据么？要证据也是去向刘阿姨要去啊我的傻孩子。”夏毕想要伸手过来摸摸蓝灵玉的头，被华笙一把打开了。

夏毕哼哼笑了两声，现在的他春风得意，对于这点儿小事也不放在心上。“我进去看看你妈妈，好歹夫妻一场，总得送她一程吧。”

一向怯懦的蓝灵玉忽然挣脱开华笙的手臂，跑过去伸出手臂挡在门口，“不准你靠近我妈妈！”

生平第一次，她的眼神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尽管他脸上的怒容已经快要将她吞没了。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就在这时，吱呦一声病房的门开了，两个护士推着一辆手推车走出来，跟在后面的是一名医生。医生奇怪地看了一眼门口的这几人，然后吐出一声叹息，“我们尽力了，家属进来见病人最后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