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天下周天子
作者:八千年来家国 | 分类:历史 | 字数:18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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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石敬瑭
崇元殿旁侧殿内,宁阳公主石若伊宫内首领内侍宦官木汲,原本的冷傲孤高一丝不见,恭恭敬敬无比谦卑地躬腰站立着,向半躺在软榻上小憩的皇帝石敬瑭禀报着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事情。
其实他早就来了,只是他来的时候石敬瑭正在小寐,等到这时候方才得到召见。可皇帝在他进来时,也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命他禀报,自己又合目躺在卧榻上小憩。
石敬瑭双目微闭,听着木汲禀报完毕,并未出声,似乎睡着了。木汲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周围几个侍立的宫女宦官屏息敛气,一动不动的如泥塑木偶一般,室内静寂如同空无一人,只是偶尔能听到皇帝陛下发出几声低沉的喘息。
此时守在殿外的内侍走进来,轻声禀报:“皇爷:郑王石重贵、武德使杜重威奉旨觐见!”
木汲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一眼皇帝,见皇帝抬了下手,便朝外面说道:“宣!”随即便退到一边,和那些内侍一块站着。他本来就是服侍皇帝的,此时也很快融入殿内寂静的氛围中,一点都不显眼。
石重贵、杜重威二人一前一后,跨过高高的门槛,进来后朝软榻上的石敬瑭躬身施礼。非朝廷极隆重的大典之类的正式场合,臣子觐见皇帝长揖即可,并不像元明清时动不动就得跪下叩头。
两人低着头也不知等了多久,都快失去耐心了,可皇帝陛下仍旧没一点动静。两人进来时,已经看到皇帝闭着眼睛躺在睡榻上假寐,现在隔了这么久,是不是睡着了?两个人悄悄扭脸,互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无奈,暗自猜想是不是对方做了什么惹恼了皇帝,才让他们俩在此罚站?
“你们……”正自胡乱猜疑,却听皇帝开了口,才松了一口气,却听皇帝冷漠的声音响起:“你们俩最近又干了什么好事儿?重威你是不是派人暗中跟踪若伊了?还有重贵,你那闲话可是都传到我这里来了!”
两人心头一跳,看一眼对方,原来皇帝是为这个不高兴?是为这个冷淡他们?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松了口气,分别开口想要辩解:“不是……”“臣不敢……”
“放屁!”皇帝根本不听他们辩解,突然坐了起来,打断他们指着两人鼻孔骂道,“别以为你们不承认,朕就不知道!事实俱在,你们否认有什么用?”又指着石重贵骂道,“本以为你素来敢作敢当,不想你也是个没卵子的!”又指着杜重威骂道,“你更荒唐!你的手下竟然敢于对朕的女儿无礼,难道你以为……若伊从宫外归来,便会孤苦无依,朕就没把这个没娘的女儿放在心里,便可任由人欺侮?”
杜重威急忙解释:“臣不敢!陛下,臣真的不敢无视公主殿下,更不敢对公主无礼。至于手下人做了什么混帐事……臣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呀?若伊再怎么说那也是臣的内侄女,臣心疼她还来不及呢,怎舍得让手下人去伤害于她?”接着又立即表态,“陛下放心,臣回去就查,如果查到哪个混账胆大妄为欺侮了若伊,臣必定扒了他的皮!”
石重贵则低着头小声辩解:“阿耶,儿子是派了人跟着妹妹,可是儿子是阿耶任命的皇城使,派人保护皇城内眷、保护自己的妹妹是儿子的职责,何况儿子派去的人是跟妹妹身边的人打过招呼的,并不是监视跟踪。”
石敬瑭一掀锦被坐了起来,下榻趿拉着拖鞋扫视一眼石重贵,并不理会他,径自走到杜重威面前,盯着他眼睛:“重威,你自幼跟朕交好,又是朕的妹婿,跟随朕这么多年来鞍前马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朕安排你做了武德使,前些天又加恩于你,赐同平章事,是相信你能做好朕交待给你的事!”
自古以来,君王要选个宰相,都是用拜相这样十分敬重的字眼。当下晋廷中如果不包括给南方诸侯及各地藩镇的加衔,单就本朝内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的重臣,就有十多个,不但使他们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臣子所能达到的最高地位,也可以在朝廷内以宰相之实,议论处置朝廷军国大事,也是皇帝表示恩宠的一种方式,以示皇帝无比信任并倚重,给重臣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都有拜相这种表示皇帝给予尊重的说法;唯此时皇帝对这杜重威用赐字,那真的是赐,而不是拜;他不也相信杜重威能干得了宰相这活儿,只是想给自己的妹妹一个体面罢了。因为战乱,他的至亲多已不在,所以他很看重这些在世的至亲。可惜现在在世的平辈至亲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宋国长公主,杜重威的正妻石氏。
杜重威当然也明白这点,急忙做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只是低下头躲闪着石敬瑭的目光:“是是,臣不才庸碌无能,能得陛下青眼相待,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所以才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报效陛下知遇之恩,不敢稍有疏忽!”
石敬瑭嘴巴一撇,鄙夷地哼了一声:“现在看来你也就是嘴巴无敌!”冷冷哼了一声,又盯着他冷冷叮嘱一句,“你……之前的事,朕就不问了,朕交待给若伊的那件事,不许你再插手!”
杜重威连连点头:“是是!臣谨记!”心里暗自庆幸,没想到这一关这么容易就过了。转念一想,必是皇帝听到了一些闲话,但也并不想将事情闹大,训斥他几句,便算是不了了之了。只是没想到发生在大相国寺中的事情,会这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中,想必那同去的内侍、宫只当中,必有皇帝耳目,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得有些侥幸。
石敬瑭训斥过杜重威,便转向石重贵,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他。见皇帝注意力转向自己,石重贵则做出悔不当初、痛心疾首的表情:“阿耶,儿子愚昧,还请阿耶教诲。”
石敬瑭静静地盯着他,判断不出这收养来的以侄为子的年轻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停了一会儿方才骂道:“我要跟你说的,不是你妹妹!我且问你,”他用手指着石重贵鼻子尖质问,“你倒告诉我,你这些天天往你二哥家里跑,你到底想做什么?”
石重贵心里扑通一跳,又是紧张又是愤怒,这些天他抽空便往已经被后唐末帝杀害的二哥石重胤家里去,打的旗号是帮二哥家里的未亡人忙乎过年的事,可有心人谁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过是瞧上了寡居的二嫂冯氏罢了。
石重胤本是石敬瑭远房弟弟,只是自幼怙恃皆失,年龄比石敬瑭长子石重英还要小,人长得俊俏,又机灵又会说话,很得他欢心,便收为养子,与亲生一般无二的抚养,可惜在他起兵时被围在了当时的后唐京师洛阳,与长子石重英一块被杀害,只留下个才新婚不久的少年妻子,却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那石重胤的未亡人冯氏,从石敬瑭这边算起来是石重贵的二嫂,但要从族中辈份算,那是他石重贵的婶娘,可年龄比他还要小,今年也不过才二十来岁,一张明艳照人的玉靥桃腮,当真称得上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更不要说她身材完美,可称得上长身玉立窈窕多姿,走起路来如风中细柳,那风姿更能勾魂摄魄的让男人迷醉。
年正少艾,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时,却逢良人死别,不得不说是新婚女子所遭遇到的最悲惨的状况。
这年月还不像几百年后那般,对妇人贞节约束的极其变态,基本上年轻的女人丈夫逝后,没有几个会从一而终,大都会改嫁,反倒是若有人阻挡则会遭到非议,所以也不是没人想打冯氏的主意,只是她的身份特殊没人有这胆量罢了。
也不对,也有人敢,就是现在在皇帝面前挨训的石重贵,不过虽然有这心思,可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勾引这位名为二嫂实为婶娘的绝代美人,因为他已经娶妻成家,即使他们石氏家族有沙陀人血统,别说他们祖先在西域部族起,早就不知受了汉家文明多大的影响,更生活在中原已经不知多少代了,早已汉化,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汉人!汉人现在虽然比几百年后要开明的多,可家有贤妻再去勾引寡居的嫂子、婶娘,不论是有形的礼仪宗法还是无形的习俗非议也容不得他肆无忌惮、任意妄为。这种事即使搁在破除了所谓的封建礼教的千年之后,淫靡之风大行于世的时候,也会遭到舆论非议的,更不要说现在这更重视宗法礼仪伦理的年代了。
石重贵干咽了口唾沫,急忙组织好说词:“阿耶明鉴:儿子真的是去帮二嫂的忙。阿耶是不知道,二嫂家里没有个妥当人,压不住家里奴仆,有几个混帐欺二嫂年少,勾结外面的无赖往家里引,东西都不知道丢了多少;二嫂又年轻,真要被那些混帐坏了名声,可不得了!儿子改封那天,二嫂也去家里道贺,她们妯娌两个说起来,我才知道这些事,所以就去将那几个混帐给处置了;再说我去二嫂家也都是光明正大的去,大天白日的都守着规矩,跟二嫂说话也都隔着帘子呢,不知怎么就有闲话传到阿耶这里来了!”
他本是郑王,年前石敬瑭给他吹过风,将改封为齐王,由小国改封大国,自然是升格了更加尊贵,虽然还未正式下旨,也算是喜事,家里人知道了个个兴高采烈,便唆使着石重贵大摆筵宴,请亲友至府,热热闹闹的提前庆贺了一番。
石敬瑭听他这一番解释,倒是井然有理,心里便也认可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丑事便好:“你……此言当真?”
石重贵道:“儿子不敢有半句谎言欺瞒阿耶,句句当真!”接着又补充一句让他后悔不迭的话,“二嫂前些天还说,这过年了亲戚来往多,家里不能没个支应的男人,还要我再去帮忙呢。”
石敬瑭听他这番解释还算是有理,这才放心,转过身坐上锦榻,可听到他后边说的又一皱眉:“帮忙?这大年下的亲眷们是又该频繁地走动了,你可别越帮越忙,让人再传出什么闲话!以后她那里我会派人去,你还是少去!瓜田李下的,不知道要避避嫌疑?!”
“是,儿子谨记!”石重贵连忙答应下来,也暗自抹了把冷汗,这关算是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