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已经有了某种不太好的预期，可指头尖上还保存着某种希望，荣易又看了一眼那个号码，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按下了接听键：“喂……”

他以为至多是对方又想过来刁难的，然而理想是怎么样的，现实里发生的事往往更能突破预期的底线，这边的荣易忐忑地喂了一声，那边的回应地声音没有忐忑，反而多了种机械音的腔调——

“您好，这里是XX车险，关于您提交的出险申请，有以下情况与您沟通……”

机器答复的声音冰冷的没半点温度，听得荣易拿手机的手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听了几句，荣易就没心思再听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反手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接通的也很快，荣易忍着胸中的怒火，拼命克制着才让自己不朝对方呸出那一口，“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和荣易的怒火压抑不同，这会儿远在深圳办公间里稳坐的保险经理正端着水壶朝杯里倒水，嫩绿的茶叶在水温的包裹下舒展开腰肢，荡漾在水波间，就像这会儿荡在经理唇角上的那抹笑一样，一杯水倒满，他这才放下水壶，就手拿起一张纸抽擦了擦掉在桌上的水渍：“你是说那个出险吗？”

“你明知故问。”荣易咬着牙齿答道，就在刚刚接到的那通电话里，他听见了什么？保险公司的机器客服居然告诉他因为他提交的材料不符合理赔条款，所以出险已经被取消了。

“我提交什么了？你们凭什么不给我出险？！”

“这个啊……”保险经理闻声一笑，不紧不慢地吸溜了一口茶汤，“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像你刚才说的，车子不是你开的，险也不是今天才出的，就这两条里随便哪条都不符合我们的理赔规定，我刚才不就说了？你不死心，行，我去帮你试，咱俩通话的录音提交了，是系统判定不符合理赔标准，我也没法子啊。”

“你……”荣易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相处愉快的两个人这会儿居然会偷偷录音，还把录音固定成了出险证据，这让他始料未及。

“怎么能这样？去年的销冠别忘了是我帮你拉了那么多客户拿到的！你就这么算计我？”

“哎，注意你的措辞啊。”听见荣易言辞激动，手里的茶一时半会儿也没心思喝了，电话那头的人放下杯子，“第一，我承认你是帮过我，可那是你自己愿意的，第二，你帮我不违法，我如果帮你，我会触犯公司条例，所以麻烦你拎拎清楚，有这个时间和我发疯不如去想想找点活儿干吧，听说你回东北了，不行找块地种种，最起码能填饱肚子！”

一声接着一声的嘲笑听得荣易脸色难看，他没告诉过保险经理那块自己工作上的事，可他回东北的事还是被对方知道了，这说明什么，肯定是公司的什么人说出去的。

人走茶凉，说得真没错啊，而他现在不光是人走茶凉那么简单的问题，现在的他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东北的冬，天都很短，前一秒天上还泛着半边红，这会儿再瞧，已经是青黑了大半了。

荣易无力地坐在台阶上，也顾不得上面沾了多少脏乎乎黏腻腻的雪。

手里的电话早在保险经理的笑声里被他掐断了，他垂着脑袋看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机屏，大脑空白了，保险公司的冷嘲热讽是其次，而这个车子看来也是指望不上了，翻身的本钱没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会怎么样……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离他半米不到的地方传来一声吸气声，他抬头一看，这才想起来这里不光是自己，他爸荣北迁也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