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学的热络并不妨碍对方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难得被当时年级里的学霸主动联系一回，这个叫大葱的家伙又怎么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八卦机会，他先是无视掉荣易的问题，手一挥直接问起了荣易在深圳的情况。

“怎么样老同学，听说你在深圳发财了，到买房了，现在真是不得了啊！”

大葱的声音依旧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听得荣易头都大了，深圳的事是他的痛，提一下心就难受一下，所以打个哈哈，他又把话题扯回刚刚的问题上。

“这几家公司你了解吗？”

“了解是了解，不过你不是转行了吗？怎么好端端的想起问老本行了？”

“有个客户是这个圈子的，你懂的，都是为了拉客户。”说辞是一早就想好的，荣易打着哈哈，果然三言两语下去，大葱并没起疑，相反的，在听完荣易的话之后，他还哈哈笑了一下。

“老同学，看来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不记得我毕业以后进的公司就是AA吗？”

一句话直接说懵了荣易，这个，他还真没什么印象了，他就记得当初一个班上四十几号人，最后还留在机械圈的多说就十个人，而大葱就是其中一个。

没想到这回打听个事一下就撞到枪口上了，作为预备的竞争对手，打着这种弄虚作假的旗号打听对方内幕的事荣易做不出来，所以当听见大葱问他他的客户是谁的时候，荣易略微沉吟一下，也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葱，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在AA，行规我懂，你是业内人，我和你打听不合适，谢谢你啊，我还是问问别人吧。”

“别啊。”大葱是那种有点小聪明的性格，听见荣易要挂电话，赶忙把人叫住，“你也不是我们圈内人，说说也没什么，你那个客户是哪家的？DR？还有大风？我们公司最近好像有个项目正和这两家竞争，你的客户是不是也想竞标啊？”

要么说是有点小聪明的人呢，三言两语就正中了靶心，被吓出一身冷汗的荣易赶忙干笑一下，借口下车，赶忙挂断了电话。

真悬呐，打听个事都能打听到本主公司，看来这同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听的了。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先问问秦环比较好，秦环虽然不是他们学校的，但因为做工程出身，和机械这块多少会有点交集，问他，说不定会有答案。

信息发过去，回复也来得很快，秦环在那头言简意赅的和他比了个OK，惜字如金的态度看得荣易既窝心又想笑。

他庆幸在自己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还有这个好朋友肯朝自己无条件的伸出援手。

荣易想着秦环那张搞怪的脸，手机在手里一点点转出了花。

就这么玩了一会儿，荣易又拿起手机搜索起来。

虽然有秦环帮忙，他自己也不能闲着，关于DR那几家公司的详细信息网上没有，简介总有吧，他可以先看看，先研究研究。

就这么一路拎着饭盒坐车来到医院，荣易手里的手机始终没从手里离开。

病房里，荣国强看着拼命摆弄着指头在那儿玩手机的孙子，嘴里的饭都不香了，勉强嚼了两口以后，他干脆放下饭盒蹭到孙子身边，伸着脑袋眯着眼，细瞧孙子在摆弄的东西。

“你在研究那几个对手公司吗？”

略微上扬的声音换来荣易一个惊讶的眼神，他从手机里拔出脸来，很意外地看着爷爷：“你看出来了？”

“切，这很难看出来吗？”荣国强撇着嘴，格外不满地哼哼出声，“你爷爷好歹是得过劳动奖章的老牌工人，工厂里的事有哪件瞒得过你爷爷？”

得，要是爷爷不提劳动奖章的事，荣易说不定还乐意和他多说几句，可每回话题一旦从劳动奖章起头，就意味着后面的话又是那套荣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长篇大论。

他不想听，也没时间听，所以干脆埋低头，手就势把被爷爷撂下的饭盒重新又递回到爷爷跟前。

“爷爷，吃饭，我爸让我特别叮嘱你，今天带的是你爱吃的红烧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死孩子，你这什么态度，是嫌我啰嗦，打算拿饭堵我的嘴吗？咋？我们这群老家伙过去的事就那么入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眼吗？告诉你，你爷爷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老话说得好……”

老话从荣国强嘴里才往外溜达出来个脑袋，荣易就直接舀起一块肉喂进他嘴里了。

“爷爷，你忘了，这次检查医生特别说了，你的血管有硬化迹象，这都和你平时的饮食习惯、和你爱吃盐有关。”

……

荣国强被呛得直翻白眼，可嘴里赛着肉，腻得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眼看着孙子抱着那个手机转了身，留下个背影给他。

奶奶的，他快被气死了好么！亏得儿子在孙子来前还特意来了一个电话，说他荣国强揭发韩晓的事荣易知道了，说不定要道谢，现在？就这么道谢的吗？还是用后脑勺道谢？

“荣易，荣易！”荣国强气不过，连叫了孙子两声，却都没回应，再仔细一瞧，他那个宝贝孙子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塞了副耳机在耳朵里。

这个败家孩子啊！

荣易不是有意无视爷爷的，他知道爷爷是好心，想和他分享一下过去的经验，可他也知道，过去的那些经验早就过时了，放在现在根本就不实用了。

要想让大兴厂在这次的竞标会上出人头地，就必须用现代的竞争法进行产品分析，而他现在做的就是分析三家竞品公司里实力最强的那家——DR他们的优势领域以及最有可能拿去参加竞标的产品类型。

DR，母公司在A国的大型跨国公司，无论从经济实力和设计实力上都有着极强竞争力的企业，光专利列表就足足三页，表面看起来他们完全有能力参加这次竞标的全品竞争，可有着深圳工作经验的荣易在看过DR今年参加的几个项目后，觉得这个“全品”的范围可以被删减掉不少。

问护士站借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再一项一项删减过去，最后剩下的两项就只有门式起重机和60T以上的定长臂起重机两个选项。

“大兴如果把这两个选项规避开，胜算又会提高不少。”荣易看着白纸上纷乱的计算式，很感激自己在大学时概率论和统计学两门学的都不错，不然这会儿也不能根据DR的生产力概数推断出现在这个结论。

年轻人疲惫的依靠在椅子上，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然而在他没留意的时候，一团影子已经不知不觉压了过来。

荣国强瞅准机会，趁着孙子不备，一把扯过那张写满字的纸，老花的眼睛虚眯起来飞速看着上面的文字，半天才嫌弃的挤出几个字来：“所以你是打算做人家不会做的？”

荣易没有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避其锋芒，是大兴现在的最优选择。”

老爷子不满地哼出一声，“那你有没有听过，避其锋芒的另一种说法是什么？”

“什么？”

“怂！”

……

才睁开的眼睛因为这个字瞬间又闭上了，荣易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工夫又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把：爷爷的话他下次切记，不能搭茬，因为每回都毫无意外的，没一句好话！

这个老头啊，什么时候能知道时代不同了这句话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