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人出了门越走越远，活生生看着工厂的救星就这么走了却怎么都拦不住的廖安城急得直跺脚，牙齿咬了半天才想起身后还杵着个罪魁祸首傻大个儿在那儿站着呢。

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转回身，两只眼睛狠狠瞪着杨大个子：“这下好了，人走了，也不用担心什么选择的产品到底行不行了，这下是彻底不行了。”

杨大个子是个直肠子，平时的工作生活里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也不像荣易想的那样有什么坏心，他的想法特别简单，就是担心厂子再重蹈一次被骗的覆辙，怕工厂再走弯路，他们如今的大兴厂可真的没什么多余的时间能拿来走弯路了……

厂长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杨帆的心里，嘴巴反复张了又张，他试图跟厂长解释自己并没有怀疑荣易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工厂选一个项目下手需要谨慎，他没想质疑荣易。

“得了得了，闭嘴吧你。”廖安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都不愿意看这憨憨一眼。

别看韩晓是个骗子，可有句话他说得真对，这个时候还能选择留在大兴厂的人，脑子多半都是有块区域不好使，就像眼前这个傻大个儿吧，谨慎过头了，都没想到会得罪人。

挨了训的杨大个子越发委屈起来，眼看着快有一米九的个头就要缩成了一米六，廖安城就算想再说些什么，面对老实巴交的杨帆也再下不去嘴。

看了那个傻子两眼，他手一摆：“别跟这站着了，快想法子去看看这个项目咋搞啊，真的是，自己弄不出来的东西，人家给你弄出来了你又总是想东想西，这个谨慎过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

厂长的口气好歹算是缓和下来了，杨帆松了口气，使劲儿的点点头，“厂长，我这就去和荣易道歉，我保证咱厂的利益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受到损害！”

廖安城头疼，面对杨大个子发的那些个有的没的的誓言，他实在没什么心思细听，只能摆着手示意他赶快去干，赶快走！

等傻乎乎的杨大个子总算走了，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绿意盎然的厂院，那口卡在嗓子眼上的气好歹算是喘了出来。

他掏出手机，几下找到了荣易的号码，编了条信息发过去，信息是这样的——对不起啊荣易，杨帆是我们厂出了名的实心眼，说话做事有点一根筋，但我和你保证这件事他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他只是担心这个项目，仅此而已，你是读过大书的人，见的人和事都比他多，千万别和他一样。人我已经打发出去向你道歉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打他两下、骂他两句都行，他不敢有意见。

字斟句酌地把信息编辑好发出去，廖安城握牢了手机，开始等着对方的回应，可惜啊，等日头都从左手边第二个窗格子爬上了第三个，他还是没等来荣易的回复。

“这个杨大个子，最好给我把人哄好了回来……”他看着窗外空荡荡的院落，眉头松开了又再度紧上。

再说荣易呢，也不是那么记仇、逮住个错就揪住不放的人，廖安城的消息他收到了，也看到了，他甚至为了给这位廖厂长面子，还特意放慢了脚步，给了那个姓杨的两分钟追上来道歉。

可现实是怎样的呢？他摇着轮椅傻兮兮的院子里吹了好几分钟的风，甭说人影了，就是只野猫也没看着。

“行啊。”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楼宇门，又确认了一次确实没有杨大个子的身影，这才点着头使劲儿摇了两下轮椅，朝更远的厂门口走去。

“看来这个杨大个子是笃定我跟那个姓韩的一样，都是骗子了，面子工程做都不做一下，行，你不仁就别怪我荣易不去做那个2B铅笔，大兴厂的烂摊子谁爱管谁管，我是不管了。”气呼呼的丢下这么一句，荣易摇着轮椅快速地朝工厂正门走去。

眼看着人就要到厂门的时候，荣易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拿出电话给秦环拨了通电话。

“喂，老秦吗？是我，荣易，之前托你找的资料不用找了！”

“不是，荣易，你是来大姨妈了吗？咋一会儿一变？”没记错，就在今早他还托自己尽可能多的找些和AA还有DR以及门式起重机的资料来着，咋？他就吃了个三明治，赶了趟地铁开了个早会的工夫，这家伙就又变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不对，秦环赶忙换了只手拿手机，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祖宗，你变卦不要紧，总得和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吧，是谁招你了？”

不愧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发小跟好友，秦环一句话就问到了让荣易最心烦的地方，刚才在廖安城的办公室里没发泄出来的情绪这会儿找到了发泄口，荣易忍不住一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和秦环说了一遍。

听他把事情原委说清楚，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的秦环忍不住“嗨”出来一声，“我以为是什么事呢，不就被一个不识货的家伙质疑了吗？我正想和你说呢，你工作的事我联系的八九不离十了，就等那边的一把手点头，你来深圳走个过场，见个面就能入职。这工作的事你比我清楚，说敲定就敲定，我开始还担心你插手大兴厂的事会不会耽误这头，现在好了，问题完美解决。”

秦环的话就像一只强心剂，打过来，一下就让荣易郁闷的心情好了起来，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嘴角弯起来追问道：“你确定对方看过我的履历后没什么别的想法吗？”毕竟操盘失手在金融圈子里算不上多大的事，但在执业时也会影响客户对经理人的印象以及公司口碑。

荣易也是因为这个，才在出事时选择了离开深圳，因为以他当时的那种情况，想找工作，太难了。

荣易的担心秦环又怎么不懂，刚好有人进来找他签字，他接过文件就势把电话夹在了脖子底下，眼睛“扫描”文件的时候，嘴上不忘安慰荣易：“你就放心吧，什么该瞒什么该说这个我懂，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就我替你投简历的这家企业，他们的老总之前有过和你类似的经历，可人家跌倒了以后不是照样爬起来了，还开了这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他们的HR说了，他们公司招人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不问过往，只看将来。”

不问过往，只看将来……以前觉得普普通通空洞无物的几个字这会儿再听却是充满了力量和感情。是啊，他一直想找的就是这样一家会不计前嫌、会给他机会的公司，现在好了，总算被他找到了。

“老秦，谢谢你啊……”

“嗨，你跟我说谢谢不是多余么？那什么，我这有点忙，回头那边有消息了咱们再电话。”

“行。”荣易点点头，准备挂电话。

手指头眼见着就要按上红色键的时候，电话那边的人忽然把他叫住了。

“哎，荣易！”着急起来的秦环连嘴巴都会跟着使劲儿，远在深圳的他隔着空气和荣易招手：“你要的材料，就给大兴厂找的那个，还要吗？”

不提大兴厂还好，一提这仨字荣易就觉得一阵扫兴，他皱着眉，微微地低了低头，半天才赌气地说了三个字：“不用了。”

“行吧，亏我还特意托人又给你找了点资料呢，现在好了，只能当废纸了。不过也是，那家工厂和废纸的待遇其实也没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