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到陈府门前时，天色已晚，下车后却发现里头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门前的小厮仿佛等候多时一般，瞧清来人，欢喜的往里高喊：\"楼姑娘回来了！\"

喊完又兴冲冲的跑过来，接过两人的行李。

\"楼姑娘，你果然回了，老爷一收到信，便特意命我们在此候着，多晚都要开大门等你。\"

楼妤心尖一暖，扬唇笑了笑，刚跨过大门。

一阵脚步声传来，还带着一句话。

\"阿妧，你慢点跑……\"

她看着跑来的人儿，欢心笑着张开双臂，迎接着那人。

两人紧紧相拥。

陈妧感受着她的气息与温度，眼眶登时湿润，久久难开口。

楼妤看向纷纷走来的人，也不由得红了眼。

\"小姐……\"小娥看着她，泪流满面。

\"回来便好……\"李氏瞧着有些消瘦的楼妤，鼻尖一酸。

\"阿妤，这么多天，就写了三封信来，你可知我们有多担心你……\"陈妧松开人，哽咽着声。

楼妤刚想开口说，就见严岐拿着件大氅披在陈妧的肩上，柔声道：\"跑这么快，着了风寒怎么办？\"

她的话堵在喉，视线不经意间瞥见陈妧的手抚摸着仍旧平坦小腹。

顿时，一个想法在脑中浮现，所有相见思念的话语咽了下去，激动的握住陈妧的手，试探的问道：\"几……几个月了？\"

陈妧小脸一红，眼中漾起柔和的笑意，\"刚足两月，胎象还不太稳定。\"

\"……好，我要当姨母了……\"

\"那阿妤也要赶紧哦，争取让我们的孩子有个弟弟妹妹。\"陈妧说着，瞄一眼她身后的人。

突然愣住，拧眉疑惑不已。

这人，怎么没见过……

她身后的那个小侍卫呢……？

楼妤听闻，蹭的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脸，垂下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

\"好了好了，别站着了，快进去吧。\"

众人欢笑着，一同走进里屋。

安顿好，陈妧嚷着与她挤一个屋里睡。

小娥收拾好床，虽有话想说，但瞧两人亲昵的模样，没说出口，笑着退了出去。

\"你啊，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还是这般？\"

陈妧躺在床的里侧，挽着她的手，\"我这不是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嘛。\"

\"这几月你去南疆都经历了什么？快跟我说说。\"

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道：\"还有！今晚跟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啊？那个侍卫呢？\"

楼妤轻笑一声，\"这么多问题，要先回答哪一个？\"

她两眼发亮，不假思索道：\"跟你回来的那个。\"

\"江湖上，能轻易改变容貌的东西，叫人皮面具，也就是易容术。\"

陈妧一脸愕然的听着，\"所以，他就是那个侍卫，而如今这是他的真面目？\"

楼妤点点头。

又拧眉思索了会，淡淡道：\"至于南疆发生的事很多，一时半会说不清。\"

\"天色已晚，还是快睡吧，你还怀着身孕，更是熬不得的。\"

\"可是我高兴得睡不着……\"

她打了个哈欠，拢紧被子，无奈的叹息道：\"赶了两日的路，我困啊……\"

闻言，陈妧笑意收敛，\"好，那你睡吧。\"

楼妤听这语气，偏头看她，曾听闻怀身孕的女子，心思细腻，多愁善感，最爱胡思乱想了。

想此，赔起笑脸，轻哄道：\"不困了，我听阿妧说，你先说完你的，我再悉数告知，好不好？\"

听此话，她果然重新看过来，咧起笑，刚想说什么，脸色又一变，像是换了些话。

神情严肃，握紧楼妤的手，垂下眼不敢正视，片刻后才出声，\"阿妤，对不起……\"

\"为何要道歉？\"

缓了会，慢声道：\"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他也不配得到，犯下的错终究是无法弥补的……\"

楼妤瞬间知晓，她所说的错是什么了。

严岐当初私藏军械，赵家定罪之时，也没有拿出替其证明清白，最后导致满门抄斩，含冤而死。

陈妧久久没有听她出声说话，心猛然沉下，压抑着强忍泪，连忙道：\"我知道我很自私，这样开口，你觉着我是为他解释，开脱……好……好像也没错。\"

\"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做了……阿岐有错，那么我也有，我们两个都欠你，欠赵家一个交代……\"

\"你若是恨，要打要骂都行，我……我只求你，留他一条命……\"

\"我不能没有他……\"

越说着声音越哽咽，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对不起阿妤，我们是罪人……害赵家的罪人，而我却在此祈求你的垂怜……\"

楼妤长叹一口气，抬手替她擦去泪水。

这一路上，自己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儿时那样的天真亲密的好友。

这之间产生了隔阂，一道让她和自己都难以抉择的裂痕。

思量许久，楼妤轻叹一口气，\"阿妧，事情都过去了，逝去的亲人也无法返世。\"

\"我知你夹在中间很难受，也知你会偏向他那一边。\"

\"苦苦相逼，最后只会导致我们彻底决裂。\"

\"我也不想变成那样，至于严岐，我需要他向赵家亲自磕头谢罪。\"

\"我不会对他怎样，这份罪要他自己慢慢去抵消。\"

陈妧抬起泪眼，流露出感激的意味，\"谢谢……\"

楼妤扯出一抹笑，宽慰道：\"别哭了，我这么仁慈，可是看在我未来侄子侄女的面子上的。\"

\"也不知严岐那混蛋，上辈子到底是积的什么德，有你们两个这样贴心的人。\"

她破涕为笑，\"明日，我便让他亲自道谢。\"

\"你打他一顿都行，只要不闹出人命……\"说到此时，声音变小。

拉上被，拍拍她的肩，\"好好好，就这样定了，天已晚，我真的唠不动了。\"

陈妧吸吸鼻，点头闭上眼。

结果，没过一会便睡着了。

楼妤听着这轻浅的呼吸声，暗自无奈的也阖上眼。

翌日，两人洗漱好，与众人一同用早膳。

膳桌上，她瞧见了今日的喻璟，破天荒穿了一袭白衣锦缎，祥云流纹绣嵌，玉冠束发，面容朗如玉，格外俊美绝尘。

与往日的玄衣不同，少了些沉闷与妖冶之意，多的是此年龄段本该有的意气。

许是注意到目光，他抬眸，微微一笑，眼尾轻扬，似月如勾，直摄人心魂。

\"……\"楼妤只觉得心突然跳得厉害，慌忙偏过视线，脸红得发烫。

李氏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对一旁的陈衔眼神示意了一下。

立刻了然，轻咳两声，\"阿妤等会你们用完早膳，出门逛逛吧，搬过来住，可能有些东西还是得要重新置办。\"

\"嗯，知道了干爹。\"

众人膳后喝茶歇休息半个时辰，陈妧兴高采烈的便拉着人往外走。

楼妤往后看一眼，发现那人没跟上，眉间微蹙，脚步放慢。

\"别看了，父亲他们是特意支开我们的，就是为了要好好考量一下，你那位未来夫君。\"

她转回身，心中仍有些担心。

毕竟……他的身份……

里厅，陈衔抿一口茶，放下杯，打量着那人。

生得俊俏，举手投足，倒也规规矩矩。

微微点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家住何地？家中几口人，可有自己的宅院？\"

李氏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暗骂着：说的什么破问题……这么直白。

喻璟淡淡一笑，一一回答：\"晚辈喻璟，从事于江湖替人办事，家住南疆，父母早亡，有自己的宅院。\"

陈衔摸着杯沿，颇为满意，这人态度谦和，从容不迫，想来品行也是表里如一。

李氏听出了些问题，不解的问道：\"从事于江湖，替人办事？具体是……？\"

他抿唇笑意不减，语气平淡的说道：\"江湖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