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歌进去小院时，王康平和桑羽正在吃饭，看到一身帝冕的洛笙歌突然出现都是一愣。

王康平反应过来立马要下跪行礼，洛笙歌摆摆手，把头上累赘的帝冠一摘。

“行了，自己人就别客气了，天天应付那群朝臣就够受的了。”

她自然坐在曾经和阿尧一起抢烧烤的桌子上，抬眸看着桑羽轻笑。

“我饿了，添一双筷子行不？”

桑羽白衣下的手紧了紧，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反而调侃。

“宫里御厨给你准备的御膳满足不了你，来咱们这儿吃粗茶淡饭？”

她起身去拿了筷子和碗过来，洛笙歌半点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吃。

“没办法，小时候吃苦吃惯了，吃不来那些精贵玩意儿。”

王康平疑惑：“洛姑娘你可是圣女欸，咋还会吃苦？”

洛笙歌：“怎么不会，我小时候体弱，不是在喝药就是在喝药的路上，桑羽偶尔还拿新药来祸祸我，我过的可苦了。”

王康平被洛笙歌夸张的形容逗笑了，也揶揄：“合着桑羽一身医术还是拿圣女你练出来的？”

洛笙歌：“一半一半吧。”

“不过那都是我自愿的，因为桑羽小时候总护着我。”

“有一次我被只野兔子撞倒在地上，在床上躺了三四天。”

“桑羽气不过，愣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找到那只兔子，把人家爹妈连带七大姑八大姨都逮了回来。”

“族里的大人烹了兔肉下酒，兔油熬了放进小盒子，冬天用来擦嘴唇，特别好用……”

王康平没想到看起来冷静自持的桑羽小时候竟然是这么个性子，顿时哈哈大笑。

桑羽却神经一挑，捏紧筷子，刚才还美味的饭菜，现在已经食之无味。

从酒和油两个字从洛笙歌的嘴里说出来那一刻，她就知道瞒不住了。

吃饭完后，王康平自觉收拾碗筷去洗碗，给洛笙歌和桑羽两个女子留单独空间说体己话。

他刚一走，桑羽的表情就冷漠下来，看着洛笙歌语气淡然：“大晋的女皇陛下，是来给我定罪的吗？”

洛笙歌也收敛了笑意：“你承认在囹圄放火的是你了？”

桑羽满不在乎：“是又如何？莫子桓灭了我汐月全族，我一报还一报不是很公平吗？”

洛笙歌：“他们中也有无辜之人，他们并非每个人都是和莫子桓一样的混蛋。”

桑羽的情绪陡然激动。

“所以呢？”

“我汐月族就每个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吗？”

“莫子恒对我的族人挥下屠刀时，又何尝在乎过他们是不是无辜？”

“莫子恒伤我汐月族人，我便让他全族皆殇。”

“我要让全天下觊觎汐月族的人都看到，这就是欺辱我汐月族的下场！！”

洛笙歌心中暗叹，果然桑羽并不知道地牢的人会秋后问斩。

她并不是等不了那区区几个月，她是要无差别的让所有活着的晋国皇室成员都去死。

说她偏激吧也偏激。

但想到自己穿越睁眼看到的场景，洛笙歌又觉得桑羽情有可原。

她不想去跟桑羽辩驳，说你这样错了的话。

她只是拉着她的手。

“可是桑羽啊，为了一个早就化成灰的莫子恒染上无辜者的鲜血，值得吗？”

“你是个大夫，你的使命是救死扶伤，而不是业障缠身。”

“而且别的不说，想想莫子蕊，她出生在晋王室，但公主的身份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她甚至因此被歹人强迫，被皇后威胁，被烂人殴打。”

“她生在晋国皇室，得到的痛苦却远大于得到的好处，你觉得她也该为晋王和莫子桓所犯的罪背锅吗？”

“还有那些年幼的孩子，有些还牙牙学语，他们难道是自己愿意成为晋王的孩子的吗？”

“桑羽，仇我们要报，那是他们欠我们汐月族的。”

“但我们不能被仇蒙蔽，把本心也陷了进去，被仇恨支配着行动。”

“朝前走，你还有大好的幸福未来。”

“你的王大哥如今只剩你一个人，你们真心相爱感情甚笃，你若出了什么事儿，你让他以后怎么办？”

桑羽身体轻颤，她双眼通红，垂眸看着自己白皙的手，上面仿佛有血迹斑驳。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下，桑羽抖动肩膀呜咽哭泣。

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因为汐月族圣女的职责是济世救民。

她身为汐月族的人，当然不能给圣女拖后腿。

可汐月族最后都得到了什么？

灭族之祸啊……

“我怨恨莫子桓，但我更怨我自己。”

“我怨自己任性出谷，没有和汐月族共进退共承担。”

“我怨如果当初我能陪在笙歌身边，她或许就不会被莫子桓那混蛋骗。”

“我怨我自己弱小的连报仇都做不到，却让你一个外人承担起了本不属于你的仇恨。”

“我怨我无能啊……”

她呜咽抽搭，几乎是崩溃的说出了一直深埋在心底，不敢对任何人吐露的悲伤和怯弱。

自从莫子恒发布洛笙歌的悬赏令，汐月族灭族消息传出来后，她就再有没睡过一个好觉。

每到夜里，无数的熟悉是声音就会在耳边盘旋。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死？】

【你为什么独自逃跑了？】

【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报仇？】

内疚和惭愧充斥着内心，当初若不是王康平一直在她身边，她可能真的会不管不顾拿着刀就上汴城刺杀莫子桓。

好在没过多久，莫子桓身死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而她也终于冷静下来，准备从内部瓦解晋国，她要覆灭晋国为汐月族报仇。

所以她才会帮助王康平起义……

洛笙歌抱着痛哭的桑羽轻轻安抚，余光看到洗完碗回来，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的王康平。

悄悄竖起了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桑羽一定不想自己现在的样子让王康平看到。

王康平眼中闪过悲痛，想到他得知家里人出事浑浑噩噩那几天，全靠桑羽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可同样作为爱人。

他却不知道桑羽的内心藏着这么多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是他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