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鸟儿的啁啾声醒来，天光已亮。

“早上好呀。”

“早上好。”

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安适的睡眠了，前一阵的忙碌让他们很久没有这么闲适。

如今尘埃落定，心中如同一块石头落地，再也没有原来的心惊胆战。

时间还早，他们都不想动，就躺在床上说话。

周晴抓住他的手指，捏了捏，把它放在自己脸上。

她想起昨天他的提议，问道：“你为什么会想要个宝宝？”

她声音轻柔，不像是问话，倒像是陈述。

“我想要个宝宝，是因为我想要个宝宝。”他说。

周晴笑了，这看上去的一句废话，其实她懂。

他终于去学着按照自己的建议，遵从自己的内心。

“那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的妈妈，对吧？”

他的手指轻柔地在她滑腻的脸上来回移动。

“是的。昨天在手术室外，我一直想，想了很久。我知道手术成功率很高，我也一直在劝她做手术，但是我又想到，万一手术失败了怎么办？会不会是我的决定耽误了她？我想起小时候，她要求我学这个学那个，她很严格，会不会是想到，如果当时放纵了我，将来会后悔？”

他沉默了一刻，又说道：“我想到，如果手术没有成功，她不在了，我会不会后悔，因为我没实现她的愿望，让她看到下一代？”

“那样你一定会后悔。”周晴轻轻地说。

“是的，所以，我在那一刻决定了，要个孩子。就算是为了我自己的内心，或者，也算是对她的最后一次妥协，我愿意满足她。”

“那，我们什么时候要宝宝？”周晴问。

黎星远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等你考上吧。”

“可是我还不一定能考上呢。”

“一定能考上，我的小狐狸这么聪明。”

周晴笑了，为他无限的信任。

“那你还没有问我呢，我想不想要个宝宝？”

“啊……抱歉。”

周晴哈哈笑了，没等他问，就说：“我想要个宝宝，我特别想要，我特别想和你生一个宝宝，生一个还不够，太孤单了，我们生好几个好不好？”

黎星远被这话逗得哈哈笑了，久违的笑意停在他脸上。

周晴注视着他，他真好看。这温暖的、贴心的、世上最好的爱人。

“我在秦妈妈家也用功看书呢。”她说。

“你在他们家怎么样？”黎星远问。

周晴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神情。

“我觉得可幸福了，我好像有了个妈妈。你知道吗，她刚开始不太理人的，就只是偶尔说几句话。后来她好像知道了我是她‘女儿’，我在一边学习，她来看我，有时还把她的水果端过来给我，像对待上学的孩子一样。”

她从床上坐起来，慢慢说出心里的话。

“有时候，我觉得是我偷了江姐姐的一段时光，霸占了她的房间，她的父母。”

“我以后还会去秦妈妈家的，我喜欢她，我也喜欢江叔叔，要是我有这样的父母就好了。”

她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医院的探视时间到了，他们又来到单间病房。

安女士已经醒了，躺在病床上半闭着眼。

黎星远上前，低声叫了一声妈。

她闭了闭眼表示听见了，眼光又转向周晴。

周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只好冲她笑笑。她想，黎星远肯定有话跟妈妈说，就轻声说道：“我先出去站一会儿。”

她看到黎星远坐在病床前，握住妈妈的手。

她出来到走廊，在走廊里闲逛，从护士站走到尽头的病房，又从病房走回护士站。

忽然有个声音叫她：“小晴。”

周晴回头，是江主任。

江主任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她坐下。他问：“过来看小黎妈妈？”

“嗯，他妈妈刚醒，我觉得他们可能有话要说，就出来了。”

江主任笑了：“他们会有事瞒着你吗？”

“我不知道，”周晴老老实实地说，“我其实，跟他妈妈只见过两三次，还不熟悉。”

江主任敏感地意识到了：“你跟小黎结婚，他妈妈不同意？”

“也不是不同意……”周晴仰头想一会，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的结婚过程，说道，“是我们结婚，根本没经过他妈妈。都是黎星远自作主张。”

“小黎是个有主意的人。”江主任评价道。

“他是个很好的人。”周晴也补充道。

“是个很好的人，”江主任感叹，“是小琴没有把握住。我现在看着他，就想，要是他是我的女婿就好了。”

周晴惊奇地看着他，为他感到遗憾，却又为自己感到庆幸。她又低下头抠手指头。

江主任又叹道：“也是缘分未到。小琴一直被我们保护的很好，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所以她不够坚定，也不够勇敢，错过了。”

周晴只能宽慰他道：“江姐姐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呀。”

“她过得是不错，但是对她妈妈，总是有亏欠的。你看，她妈妈这样想她，但是她却没办法回来陪她妈妈。”

周晴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这句话，只好闭口不言。

江主任又说：“谢谢你这一段时间的陪伴，我感觉我爱人近来好了很多。”

她慌忙摆手：“您别这么说，这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的，就是换个地方学习而已，以后，我还会去的，只要您不烦我。”

江主任看着她，眼中闪着慈爱的光。

“我们怎么能烦你呢，你就像我们的小女儿一样。”

周晴感觉喉头有点堵，没有说出话，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仿佛就像是她想象中的，父亲的样子。

他感叹道：“你和小琴长得很像，但是你比她更热心，更勇敢。我真希望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他一笑，遗憾道：“可惜不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爱人。”

他又问道：“你是福利院里的孩子，没有父母亲人，是吗？”

她点点头。

“你叫我爱人一声妈妈，那，你愿不愿意也叫我一声爸爸？”他轻声说。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因为这一句话翻起了惊涛骇浪，周晴睁大眼看着他，眼中泛起泪光。

她认真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