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里只有一个面对着门外盘腿而坐的大师，大师闭着眼，手上轻轻转动佛珠。

从窗外照进的日光，映射的舜若的白眉、白髯更加分明，听到有人进来，舜若睁开了眼，澄净的眼里，明亮异常。

“大师。”沈云湘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施主请坐。”舜若开口，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

沈云湘顺着舜若的示意，盘腿坐在了舜若的对面。

“施主是来见我的？”舜若问。

沈云湘点头。

舜若继续开口，“施主缘何要来见我，施主心中不是已有答案？”

沈云湘一惊，“大师这话何解？”

“万般皆是虚妄，堪不破便放不下。”

沈云湘一愣，没有接这话，又问，“大师，弟子还有一惑。”

“施主请讲。”

“敢问大师，我从何处来？”

沈云湘的心不自觉地提起，她问的，是眼下这个有着上一世记忆的自己，究竟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来处来。”

沈云湘不解，何为从来处来？

“那来处又是何处？”

舜若只是一笑，眉眼慈善，望着从窗外渗进来的光，光里可见灰尘纷飞，“来处便是归处。”

沈云湘只觉得头疼，她没有慧根，参不破这些。

可是看舜若的神色，沈云湘知道她问归处也得不出答案，于是沈云湘索性不问这事了。

“大师，云湘有一事想同大师商量。”

还没等沈云湘说出来，舜若就摇了摇头，“万事万物皆是因果，施主且放下吧。”

沈云湘不愿，还要再问，舜若已是闭了眼，又念起来佛经。

沈云湘心下了然，这是不愿同她再说的意思，沈云湘起身，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打开了门出了禅房。

舜若不愿，那就只能等着明月了。

禅房外的院子里，沈云舒正拉着无心闲谈。

“小和尚，什么叫佛门三皈依？”

“三皈依是说要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那要怎么做呢？要皈依佛就是要出家吗？”沈云舒继续疑惑，“那要是皈依佛门，是不是就见不到我母亲和弟弟了？”

“佛念四大皆空，自然是不留俗家姓名。”

“那小和尚，你有俗家姓名吗？”

“没有。”

“骗人，你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姓名！”

沈云湘轻轻咳了声，背对着她坐着的沈云舒立刻跳了起来，“姐姐，你出来啦。”

跟着沈云舒起身的无心，朝着沈云湘作揖，“阿弥陀佛。”

沈云湘跟着回礼，“叨扰小师傅了。”

无心直说不敢。

沈云湘轻笑，对沈云舒说道，“回去吧，”又转向无心，“劳烦笑小师傅带路。”

无心点点头，领着俩人往客堂走。

路上沈云舒叽喳喳说了好些方才听来的佛家用语，惹的沈云湘轻笑，“如此说来，你还要多谢小师傅，不然哪里知道这么些事儿。”

沈云舒想了想，认真点点头，等无心领着俩人到了客堂转身要走，沈云舒自个念了句佛，“阿弥陀佛，多谢小和尚。”

沈云湘失笑，还是小和尚。

等俩人回来，已经是用午饭的时辰了，午饭是寺庙里提供的斋饭，众人用过午膳，便一同去了讲堂。讲堂里一位沈云湘此前没见过大师，请了众人坐下后，就开始了讲佛。

沈云湘听了几句，思绪便开始纷乱。

舜若说她心底有了答案，是什么意思？

她想问的事很多，她想知道，为何她会从前一世活过来？为何有些前世没有发生的事，今世却发生了？

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是不是只有她回来了？

醉仙楼的冯掌柜，如意阁的八宝璎珞项圈，还有，之前偶遇成王，这些事背后到底有没有人？

若有，那这人又是谁？

沈云湘咬了咬牙，眼下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这人是成王，沈云湘有些不敢再想。

这一世，她的性子都被磨的有些失了原来的模样，若真是成王，说不定成王已经发现了，甚至也想到了，她同样来自上一世？

若真是如此，成王必定不会放过她，纳她为侧妃这一事肯发生得还更早，眼下沈丰饶虽然因着苏玉娘一事，对她有愧，可是这稀薄的愧疚，但到底是比不上自个的前程。

除非，沈云湘低头一笑，她也赌一把！

成王再只手遮天，终究是绕不过组训的，本朝以孝治天下，成王若是还想要那个位置，就不会强行纳她入府！

只可惜舜若不愿同她合谋，那就只能走一步险棋了。

上半部经书讲完，空自请众人歇息，沈家老太太也没一直拘着几个姑娘，放了几个小辈出去了，至于还要不要回来，沈老太太也没有强求。

沈云舒乐得不愿再回去，邀了几个姐姐下棋，就在沈云舒同孙氏住的客房。

“四姐姐，到你落子了。”

沈云湘看了看桌上已经破不了局势的棋盘，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棋子，“我要输了。”

沈云溪抿嘴轻笑，“哪里就输了？”

“我是比不上三姐的，”沈云湘干脆认输，示意一旁看着她们下棋的沈云舒，“你来。”

沈云舒虽然手痒，但还是很坚定拒绝，“不行，这是三姐姐同四姐姐的棋局。”

沈云湘觉着好笑，“你真不帮帮我吗？”

沈云舒咬了咬唇，将头扭到一边，干脆是不看了。

既然如此，沈云湘干脆是捡了黑子，放在了棋盘左下角，一个之前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的地方。

“呀，”沈云舒惊呼，“怎么落在那儿？”

沈云湘耸耸肩，“无论怎么落子，这一局我都已经是败了，何不干脆放手一博？”

对面坐着的沈云溪皱了皱眉，沈云湘这一子虽落到莫名，可是再看，便觉得这一子似乎又暗藏生机。

看着沈云溪不再落子，沈云湘轻笑问，“三姐姐怎么说？”

“这个位置，”沈云溪点了点沈云湘方才放下棋子的位置，“四妹妹是怎么想的？”

“若是我不断突围便会不断被围死，这边棋子已无活路，与其因着它们满盘皆输，倒不如自个先弃了，再谋生机。”

沈云溪因着这话，抬眼看沈云湘，沈云湘眼里是一种她此前没有见过的志在必得，沈云溪心下渐渐明白过来，沈云湘这是想通了什么事。

沈云湘确实是想通了一件事，不管重来一世之人是谁，那怕真的就是成王，她也绝不会重蹈覆辙，就算成王这一世依旧要纳她为侧妃，就算沈丰饶依旧同意，她也绝不会妥协，她已找到了退路。

陈文清可以为祖母守孝三年，她为何不能？

她虽不能为外祖母守孝，可是若需要她守孝的是她的生父呢？

“该你落子了，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