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点，他们才动身离开。

“对不起。”

出大门的时候，黎昀忽然听到父亲这道声音。

温柔而坚定。

他下意识往后一退，并把妹妹护在身后，“干嘛？想偷袭我？”

兄妹俩发现，他们这对向来玩世不恭、没个正型的亲生父母，此时神色凝重，像是堆积着无尽愁绪。

“我坠海以后……没有及时回到黎家，不只是因为想在暗处观察黎跃之的动向，担心他再次动手，最重要的是你妈妈！她病得很严重，我得照顾她。”

苏渐语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

“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跟你们坦白。晗晗出生后才刚满一星期，被我一个来看我的朋友偷走了。”

这道声音落下，在风中散去了，却在兄妹俩心口震了好久，久久无法安宁。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他们的亲生父母，目光复杂难明，情绪如同风卷云涌。

黎砚之接下去说：“过了一个月多，我才在边境地区找到这个盗贼，和那个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你。”

“我赶紧把你送到医院，医生费时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把你救活，我抱着你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你妈妈已经疯了，因为弄丢了你。我就赶紧把你也送到你爷爷那儿，带你妈妈去治病。”

“本来我想着把她治好以后，带她回到黎家，，把我们要结婚的事告诉我爸，结果就只是回去给我爸过个生日，就被黎跃之推下了悬崖，掉进海里。”

“还好有附近的渔民救我，让我捡回了一条命，我不敢耽误，赶紧回到M国照顾你们妈妈，也打听到黎跃之已经接手了家里的公司。我就想，正好将计就计，诈死来观察黎跃之的动向，也能留在国外陪着你们妈妈治病，没想到这一治，就是七年。”

说到最后，他们的声音越来越低。

苏渐语垂着脑袋，不敢看孩子们的眼睛：“对不起，我们这对不合格的父母，把你们害惨了。”

听到这段坦白，兄妹俩一时不知道该给什么样的反应。

天色莫名阴下来，一片片乌云遮住了仅存的夕阳余晖，他们一家四口站在原地，只听到呼啸的北风吹过的声音。

“你到听到黎跃之接手了公司，就没有打听到他和他女儿一起，陷害我哥哥，把他关进了精神病院吗？”

沉默良久后，黎晗才开口质问他们，声音明显的带着愤怒。

说到这个，黎砚之把头埋得更低，犹豫良久才勉强出声：“我……我以为你……你是遗传了你妈妈的病，以为你在接受正常的治疗，所以没管。”

“对不起！”苏渐语这道声音已经染了哭腔。

一想到儿子遭受那些无妄之灾，也有着几的原因在，悔恨就如决堤的洪水，要把她淹没。

黎晗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不免握了握拳头，直到黎昀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稳住情绪。

“你刚才说她治了七年多？那我也才七岁……”黎晗又问，“可你们再出现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是八个月前，我二十二岁。中间这十五年，你们去了哪里？”

她七岁……正是哥哥被黎跃之强行送进精神病院那年。如果他们能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把哥哥救出来？

“我们被人关起来了。”

看着兄妹俩惊讶而质疑的眼神，苏渐语补充道，“是真的！我们被人关在一座庄园里面，到现在我们也不确定是谁……你们爸爸还总被打得很惨，几次差点没救过来。”

黎砚之：“这一关就是五年多，期间你们妈妈再次发病，比上次还严重，引发了一系列精神问题，还伴随着选择性的失忆。”

苏渐语：“等到我再好起来、恢复记忆，已经又过了快五年。我们赶紧回国，却不知道该怎么出现在自己家人面前……”

黎砚之：“我用陈驰的身份进娱乐圈，想着要为你们做点什么。”

这句话音落下时，沉默再次降临。

直到去车库的季潇弋，把车开到他们面前：“叔叔阿姨，上车吧。”

……

深夜。

游走的乌云缓缓遮蔽了月色，刚入冬的夜晚已经很冷，寒风呼呼的吹过院中的植株。

忽然有阵车声呼啸而过，伴随着那辆Urus疾驰远去。

黎昀开着车驶入一座滨江住宅区，这里是沪城赫赫有名的高档楼盘，衡湾壹号。黎家在此购买了整整四套大平层，其中有两套就是给他们兄妹俩的。

不过今晚他不是来看自己的房子，而是找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

“小昀，快进来坐。”

苏凌宵看到自己这个外甥，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吩咐保姆倒上茶水，“怎么这么晚来找舅舅？”

黎昀没坐下，站在他面前，一米九的个头挺拔傲然，眼皮懒懒地垂下看着他：“我就问你一件事，问完就回去睡觉。”

“嗯，你问。”

“我那个不久前才回来的生母，今天下午跟我和妹妹说，她和黎砚之之所以会缺席我们兄妹俩的成长，是因为有个人把他们俩囚禁起来，困在了国外，黎砚之还遭到多次毒打。”

黎昀顿了顿，看着他一挑眉头，“这个人，是你吗？”

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他有催眠师执照、精通心理学，会看微表情，即使苏凌宵擅长掩藏情绪，没有太表露出震惊和慌乱的感觉，还是被黎昀捕捉到了不少细微的下意识反应。

基本可以确定答案了。

沉默过后，苏凌宵哂笑了一声：“小昀，你在说什么？舅舅听不懂！”

“如果你真的听不懂，你现在应该是如下反应……”

说到这里，黎昀忽然变了脸，惊恐万分、着急不已地喊，“什么？小妹当年不是在国外治病吗？她说的有人囚禁他们？还打黎砚之？那我家小妹呢？她有没有被打？有没有受伤？我现在就去找她问清楚！”

表演完毕，黎昀大笑了起来，笑声放肆而张扬，声线却极冷，带着讽刺和获得答案后的畅快愉悦。

苏凌宵彻底沉默，再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双手逐渐握成拳头。

他刚才只顾着掩藏自己的慌乱，完全没想到这点。

是啊！以他对小妹的疼爱，怎么会在听到这种事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着急询问小妹的具体情况，而是急着撇清自己呢？

除非他就是当事人，又不想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