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觉得在家不傻，借着记忆有损的名头，说话肆无忌惮的。

晚饭后一家人聚在灯下聊闲篇，霍明端说起学里抢花篮的盛况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别说霍明阳她们了，早知道了的苏钰也听进去了。

霍明端还学夫子讲课的样子，给她们讲《诗经》上的故事给她们听，讲得浅显易懂，还挺好玩儿的。他还特别会发散，讲“篷箱竹竿，以钓于淇”还说到了姜太公，讲姜太公钓鱼“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听得山茶她们不住地惊叹，都听得痴了。

等霍明端说累了，苏钰笑。“我也听过个故事，说与你们听听？”

“姨娘有故事，快说快说。”

苏钰就说了。她把《桃花源记》结尾改了。

“那捕鱼人回到家，把这件事讲给家人听，结果他小孙子笑话他：‘爷爷还笑话那些人不知道有汉朝不知道有魏晋，爷爷自己也不知道我们是大宋朝啊，秦汉魏晋隋唐宋，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他儿子赶紧拦住他孙子不叫说他，还问着他：‘爹爹不是昨日才上山砍柴的吗，怎地这般衣衫褴褛？’那捕鱼人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都成破布条了，手里的斧子柄儿都烂了，再看一眼家里人的衣服，竟和一个月前完全不一样，再看看家里屋里屋外，竟没一样是自己熟悉的，细细一问，竟已是千年之后了。”

苏钰讲得不精彩，但这故事实在离奇，大家也都听住了。

霍明端问：“是真的到了千年之后？”

霍明阳感叹：“那捕鱼人怎么接受得了哦？”

苏钰摊手。“是啊，接受不了啊，老头儿疯了，逢人就问，你知道这是哪一年吗？你知道桃花源吗？”

大家纷纷感叹老头儿的遭遇，设想要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会如何。只有修竹若有所思。

“真有桃花源么？”

霍明端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一致转过头来看苏钰。修竹也看了过来。

苏钰大笑：“这谁说得准呢？保不定我们也在这桃花源里呢。”

“真要这样，我绝对不会疯了。”山茶眨巴着大眼睛，兴奋得直拍桌子，“我一定要好好看一看一千年以后的人过的什么日子！肯定比现在还要好，我要好好享受。”

苏钰拍拍山茶的肩，笑得眼泪都下来了。“好孩子，有出息！”

霍明端盯着山茶肩上的手，渐渐出了神。

散的时候，霍明端叫住了霍明阳，兄妹俩到东厢说私房话去了。

大概对自己有怀疑吧。苏钰想。

怀疑了也好，她是魂穿，以后不知道要一起相处多久，她不想装，她想活得坦坦荡荡的，他们接受最好，接受不了，大不了她走呗。

苏钰还真猜对了，兄妹俩的确是在说她。

霍明阳只是觉得苏钰怪怪的，霍明端更敏锐一些，疑惑更深一些。尤其是苏钰展现出来的原身从来没显露过的制造、烹饪上的本领，他十分不解，总觉得这个姨娘不是原来的那个。只是她的眼睛是真诚的，对他们也是和姨娘一样好，他才把这个怀疑掐灭的。

今天苏钰的故事倒是给了他另一个思路，既然有人一脚跨到千年后，那会不会有人一脚跨进千年前呢？姨娘还是那个姨娘，只是从若干年后回来了？

不得不说，他的脑洞是真大，他的脑洞也真对。

早上起来，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汪着水，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

霍明端穿戴齐整上学去了，苏钰在家里继续折腾手推车。

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后天休沐一定要多买些回来才成。一个手推车明显不够用，她想再做一辆。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做得要快多了，到下午车身就做好了。

正和山茶吭哧吭哧锯竹子呢，竹林外的小路上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四娘子在家吗？”

嗯？谁找霍明阳？

苏钰赶紧往院子里跑。山茶把锯子藏在蔷薇根下，拍掉身上的竹屑，整理好衣服才出院门，往竹林外走去。“谁呀？找四娘子何事？”

不多时，一个才七八岁的小丫头出现在院门前。

苏钰早叫了霍明阳过来，一打照面，霍明阳就愣了。

小丫头朝她们福了一礼，叫过了人才对着霍明阳说：“今天琴课没见到娘子，又没听得说娘子请假，夫子差我来问娘子怎么回事。”

“呃......”

“夫子愿意教我们四娘？”苏钰陪着笑脸问。

小丫头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夫子说了，既开了头就不能半途而废。四娘子今日无故旷课，下节课是要罚的。”

“我们错了该罚，该罚！”苏钰继续陪着笑脸，陪着小心，“夫子罚人是不是要打戒尺啊？”

小丫头摇头。“夫子从不打戒尺。”

苏钰松了口气。

小丫头又说：“不过夫子罚顶着戒尺练琴，戒尺要是掉下来了就要从头再来。”

苏钰把刚松的那口气默默倒吸了回去。

不想说话了，心累。

送走小丫头，苏钰带着霍明阳回房。不等她问，霍明阳主动交代：“这个夫子儿喜欢的，儿想跟着她学。”

“你愿意就好。”苏钰抿唇沉思了一下，思索着措辞，“虽然没见过这个夫子，但听她的话可知她是个端方君子，你能跟着她学艺是好事。我考虑的是，你既上了学，那些坏孩子们又要想法子害你了，我得想个法子震慑她们一下。”

听苏钰这样说，霍明阳也想起了蜜蜂蜇在头脸上的痛苦，脸都吓白了。苏钰搂着她安慰了半天，修竹也一再拍胸脯保证保护好她，小丫头才渐渐好了。

晚上霍明端回来，苏钰跟她说了霍明阳上学的事。霍明端也替她开心，毕竟自己天天能上学能上街，妹妹只能闷在家里太可怜了。至于说会被欺负，他倒不是很在意。小丫头欺负人不你男孩子，骂得难听当没听见就算了。至于上次那种陷害人的伎俩，只要不傻乎乎地相信什么姐妹情深就不会上当了。

“你们练琴不是要低头的吗，那戒尺怎么稳得住？”

霍明端的关注点很奇特，但一句话把霍明阳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脸色又白了，一脸忐忑。

苏钰也想起了这回事，琴也好古筝也好，没见谁抚弄这些乐器还能抬头挺胸的，又不是敲键盘还能盲弹不成？

不过孩子想学习，当家长的只有给她鼓气万没有泄气的。苏钰搂着霍明阳，瞪一眼霍明端：“妹妹才刚学，琴键都认不全，哪里弹得起来？许是让她顶着戒尺坐着听课，你别吓着妹妹了。”

霍明阳听了这话镇定了下来，略想了一想，轻声说：“上节课夫子教我认宫商角徵羽，让我记熟了，下次课要考的。这几日在家我自己也回想过，都记得的。”

“是了，我想岔了，倒害妹妹担心了，是哥哥的不是，妹妹莫怪。”

“哥哥担心我，我怎么会怪？”

兄妹俩互相赔不是。苏钰一手拉一个，笑：“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两个兄友弟恭的，就别客套了。天也不早了，快回屋睡觉去吧，明日还得上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