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玉是一点都不客气，自己连吃带拿不说，还跟苏钰提要求要她也给李镜家送一份过去，粉儿认真地说他姑父可盼着她们去了。苏钰一想，这一年李郎中给山庄帮了不少忙，原该过去拜访的，只是没个合适的机会，如今机会送上了门，她可不得赶快抓住吗？

揪着林宝玉问清楚了他姑姑姑父的喜好，大棚里的新鲜瓜菜摘了两篓，梳棉机精梳过的棉卷包了两卷，还有工坊新作的棉布四件套弄了两套，凑了大半车，打着看李镜的名号送到李郎中府上。李郎中带着李镜在家亲自接待了她们，李郎中对苏钰的种棉技艺十分欣赏，问她愿不愿意无偿分享出去。听她一点磕绊都不打就同意了，李郎中既惊讶又佩服，有她这技艺，棉花产量能成倍提升，经济效益是很可观的，一般的谁肯把发财秘籍告诉人的？

苏钰趁机开玩笑，等大面积种植起来了，穿暖不成问题了，给司农司请功的时候能否提一下她的名字？她只是试探，李郎中却很郑重地回说，只要能推广得开来，哪怕只是保证边疆军的寒衣供应，就是大功一件了。他还劝她目光放长远些，把纺织机做好，织出不亚于丝绸的棉布，形成一个产业链，带动周围的人共同富裕，这样支持她的人就多了，她的产业也就稳了。只要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任谁来巧取豪夺，都是夺不走的。而且这个产业是有利于江山社稷的，她做大做强了，不愁得不到朝廷的褒奖。

他给苏钰指明了个方向，苏钰觉得拨云见日，扫清了她一直以来前途在何方的迷茫。回家和霍明端一商量，找来陆稼轩，一起把种棉技艺写成册子交给李郎中，由司农司刊发推广。李郎中在职权范围内也是尽力支持他们的工作，把司农司珍藏的很多防虫、治虫的方法也教给了他们，连苏钰最挂心的除草的方法他也保证加紧研究。

有这些技术上的支持，第二年苏钰又招人多开了几百亩地，她和陆稼轩两个人把绕着山方圆三里的荒地基本上都圈起来了。这一年又育了三茬茶苗，第二座山也开始开垦了。

今年大家有了经验，开垦荒地也好，栽秧种稻也好，打钵种棉花也好，效率都比去年有了大幅的提高，而且完全不用苏钰操心，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张铭之的原话，“给了这么多干活的巧机具，我们再干不好活对得起东家吗”，让苏钰把精力放在两个孩子的学业上。

正月里林如海给霍明端找了廪生作保，带着他报名参加县试。国公府的人知道他自己搞定了报名的事，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还埋怨了几句。等考试成绩出来，霍明端名列前茅，一同参考的府里的子弟还暗暗嫉妒他，背地里说他不过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他们这么说得多了，府里的大人们也疑惑了，当不知道这回事，连贺礼都没送一点过来。还是庄头会做人，听说了喜报，召集庄里人家过来给他道贺。霍明端专心备考，这些小事都没放在心上，憋着一股劲继续考。

等到了四月底府试成绩出来，府里一改先前的忽视，当即派了人过来要接霍明端回去，被霍明端婉拒了。不过霍明端也说了，要在先生的带领下备考，等过了院试再回府看看罢。府里人见他态度坚决，也不敢勉强他。

六月初院试开考，考试前霍明端干了件大事，独自回府把苏钰的奴籍要出来了。他一拿到手立刻就去了衙门，销了她的奴籍，改换成了民籍。

苏钰没想到他回城是为着这事，更没想到他竟然办成了，真是又惊又喜，抱着霍明端流下了热泪。“我儿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谢谢，谢谢你！”

霍明端笑笑，霍明阳拉着她的手给她擦泪，安慰她：“这是喜事，姨娘离了这个牢笼，从此天高海阔，自由了。”

霍明端拉她另一边手，微微牵起唇角。“我跟府里说好了，妹妹及笄之前就在庄子里过活。我若考上了秀才，将来必是要出门历练的，妹妹跟我一道。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依然可以在一起。”

“妹妹不用回府，真的吗？我没听错吧？”听得这话，苏钰比拿到自己的平民户籍还高兴。她最担心的就是她走后两个孩子要回府里去，那从此一个外院一个内院，想见一面都难。如今难题解决，如果不是考虑到霍明端要考试了，苏钰真想摆酒庆贺。

“姨娘可以着手给我们收拾行李了。”霍明端说着，突然改口，“以后，姨娘这个称呼还是换了，就叫姨吧。”

“还是叫娘吧？我喜欢叫娘。”霍明阳笑着，看着苏钰甜甜地叫了声，“娘！”

苏钰怔了会儿，回神笑道：“行，叫姨叫娘都行。在我们老家，比娘大的叫姨娘，比娘小的叫姨，所以我不觉得姨娘比人低一等，你们也不必在意。”

霍明阳却很坚持。“姨娘和姨都不是娘，你是生养了我们的娘，当然要叫娘了。”

她这么坚持，苏钰和霍明端也无法，只好随她去了。

娘仨一起收拾院试要带的考篮，笔墨纸砚自不必说，都挑往日惯用的备着。因院试是要住在考棚里的，更要准备便于存放可口的吃食，换洗衣服，布巾被褥之类的，怕下雨还准备了块油布，考试之前几天天天拿出来检查可有遗漏。霍明端哭笑不得，看她太紧张，索性早早上城里来，住进早就订好的客栈里，让她操心着一日三餐吧。

初六一早，霍明端和平日一样起床洗漱，难得地没有锻炼，吃过早饭就出发去了考场。苏钰和霍明阳在客栈目送他离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考场门前乌泱泱的人潮中，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要是她跟霍明端过去就会看到，给霍明端送考的人还挺多的。林如海带着林宝玉、李镜一起过来了，林宝玉还送了他一个平安符，说是道观里求来的，那道观可灵验了，必能保佑他考好的。李镜送他个如意结，说是在三清前供过的，一定要他带上。霍明端感谢他们的好意，一一收了带上。

陆稼轩带着侍卫过来了，他倒是没送什么符篆之类的，倒是送了他一盒上好的松烟墨。说是自己院试时用过的，他把这份好运送给他了。霍明端笑笑，也收下了。国公府派了二爷带着人过来了，二爷叮嘱他仔细审题，答题宁可中规中矩，不要紧张之类，啰啰嗦嗦一大堆。霍明端微笑着听了，看时候不早，跟二伯伯告辞，忙忙地去了。

院试连考三场，和县试、府试不同，中途是不能出考棚的。苏钰以前去夫子庙游玩，看科举考试的考场条件挺恶劣的，不由得日日悬心，吃饭都不香了。等到考完那日，她带了霍明阳早早地在考场门口等着，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和霍明端错过了。

等见了面，霍明端精神头还挺好，虽清减了些，但脸色不错。看到苏钰，他连忙跑了过来，把考篮递给琼琚，拉着苏钰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眉头皱得紧紧的。“娘怎的这般憔悴？可是担心孩儿了？”

霍明阳刚想告状，苏钰忙捂了她嘴，抬头冲霍明端呵呵傻笑。“你第一次在考场住，我们总会有点挂心嘛。走走走，累了吧，快回客栈歇歇，热水给你备好了，回去先洗个澡，再吃点东西歇歇，等养好了精神咱们再说话。”

霍明端摇头，拉着她往远处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走去。“先见先生，把答案默给先生瞧瞧再回客栈。”

在马车旁喊了声先生，林如海探头出来看是他，点点头让他上来。苏钰忙和霍明阳推他上去，不一时里面传来师生俩讨论题目的声音。苏钰母女屏声静气，都竖起耳朵来听，只是听不到几句，里面又没声音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车里又响起了讨论声。又过了会儿，车厢门打开，霍明端跳下车，脸上带着笑。苏钰一见松了口气，忙迎上来问他如何。霍明端笑：“先生，我娘问呢，您能告诉她么？”

林入海“唰”地撩开车帘，望了过来。苏钰忙拉着霍明阳上前行礼：“林先生好！小子无状，劳林先生费心管教了，这大太阳地里的，先生还等他这么久，我们真是，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先生忙起身还礼。他瘦高个，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更显得人单薄如纸，一说话就笑眯眯的。“老夫失礼，累苏娘子久候了。阿端是我唯一的弟子，我自然要关心些。”顿了顿，他拈着胡子笑得更开怀了，“题目我看过了，阿端答得不错，案首不太可能，中榜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钰和霍明阳对视一眼，都大大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如玉在家里吵着要来，我没让，他还托我问苏娘子。”林如海的声音突然响起，苏钰霍然抬头，对上他笑眯眯的双眼，“什么时候能有幸再去你的山庄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