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光越发皎洁，亮如白昼。

孩子们都睡着了，周遭一片安静，远处壁角偶尔传来一阵蟋蟀的鸣唱，打破静谧的长夜。

苏钰醒来，看着月光下的一排排竹凉床，帐子里孩子们的身影看不真切，影影绰绰的，但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安宁。

摸出那块紫色的石头在手心里摩挲，思量着是留在这里还是去芙蓉城，亦或去......北疆？

这边山多地少，实在不是种棉花的好地方。就算有地，优先种的也是粮食，别的作物实在很少。没有棉花，怎么推广织机呢？

可去别的地方，又要跟孩子们分别了，她又舍不得。尤其是听说霍明阳竟然低血糖，她以前在偏院那么恶劣的生活环境里都没有低血糖，在外面短短两年竟然得了。想想来时路上的一路艰辛，她身体好都受不了，何况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呢？

虽说穷家富路的，她给孩子们钱带的挺多的，但一路上的消耗、拜师求学的费用还要预留一部分生活费，坐吃山空，孩子们肯定是不舍得花钱的。她到这边好几天了，对这边的生活费还是有点了解的，因为地少，食物的价格相对来说有点高的。

唉，还是要好好挣钱，总有一天，她要让孩子们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不用节约不用计算。

要不......就去北疆？

北疆既然适合种棉花，她索性去招人开荒嘛，北疆军中年年都有人退下来，招人应该不难吧？她还有郑工他们在那儿打好基础了，他们去军中找自己的同乡、同袍，应该不难吧？只要开的荒地足够多，还愁挣不到钱吗？

就是北疆离得太远了，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里的气候呢。再说那边民风彪悍，听说一言不合就开打，也不知道打不打女人？

......

有的没的想了一堆，苏钰成功地失眠了。

等醒过来时，孩子们都已经穿戴好了等着她了。孩子们看她好像很累的样子，没再跑远，去了城里找了个戏院喝茶听戏。

这条街上茶楼挺多的，这倒出乎苏钰的意料。茶楼分三层，一楼是散客，二楼和三楼是包厢。三楼靠窗的位置风景绝佳，推窗即可见远处的滔滔江水和连绵起伏的群山，往下又能见着街上往来的人群，赏赏景吹吹风，光坐在这里就已经是美不胜收了。再有香茶可品，美食可尝，更有弦乐可赏，真是无一处不美好。

包厢里有茶博士表演茶道，洗茶、煮茶，动作行云流水，看着赏心悦目。孩子们眯着眼睛惬意地品茶，苏钰试着把杯子举到唇边浅抿了口，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挪远了点，掐了颗葡萄送进嘴里细细地嚼了，让葡萄甘甜的味道冲淡口腔里的香辛料味道。

不是她挑剔，是她实在受不了在茶里加盐加生姜加胡椒，闻着就冲鼻子，更遑论吃进肚子里了。刚看孩子们那么享受，她以为茶味挺好的，结果一沾唇她就受不了了，又咸又辣还有点麻，就那么一小口她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们喝完茶博士又分了一轮，见没给苏钰加，霍明端立刻明白了。自己去拿了个空杯子，倒了杯热水放在苏钰面前：“喝这个吧，清淡。”

陆稼轩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舒姨你还挺挑剔，你要这样到别的地方可怎么活哦？”

“不是吧，就喝不惯这里的茶而已，怎么说到不适应了？”苏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有些烫，她险些吐出来，怕失礼忙咽了下去，只觉得舌头不是自己的了，忙捂了嘴含糊地反驳，“我这一路吃的都挺习惯的，哪里就挑剔了？”

“从家到这儿才多远？”陆稼轩不以为然，“要是去北疆，或者去南疆，离家几千里，饮食风俗完全不一样，熟悉的食物一样没有，那可怎么办喏？”

呃，苏钰词穷了。突然就想到，张铭之他们刚过来时，说到各地风俗不同，抱怨没有面食很不习惯。所以他们宁愿多辛苦一点，收了水稻过后不让田空闲着省点自己的力气，反而强烈要求一定要种上麦子，好让他们有面食可以吃。真的是，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疼，不曾真正感受过不习惯的饮食会有多大的威力。

“北疆还好点，吃羊肉的多，素菜虽然少点但好歹正常做的，不像南疆，什么稀奇古怪的吃得都有，偏偏就没个正儿八经的吃饭的。就算吃饭，也要把饭做成五彩的颜色，你见过乌米饭嘛？黑黢黢的，看着就瘆人，哪里还敢吃哦。”

“羊肉？”苏钰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从小讨厌羊肉，真是一点都吃不了。到这里也曾见别人吃羊肉，可羊肉那股膻味她老远闻着就想吐，真没办法想象日复一日顿复一顿地吃羊肉的日子。

“啊，羊肉可好吃了，羊杂汤也可好喝了。”陆稼轩肯定地点头，“羊肉汤搭面条子，相得益彰，味道嘎嘎好，百吃不腻，你要是去了北疆，就能体会这种生活了。”

苏钰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了不了，我就在咱们这儿过过吧，羊肉实在吃不惯。”

“我还以为你想去北疆呢。”陆稼轩嘘了声，扭头推了霍明端一把，“等咱们学成了，往北疆去一趟呗？我带你吃最正宗的羊杂汤，保证香得你掉眉毛。”

霍明端笑笑，“到时候再说吧。”

陆稼轩很不满，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还要到时候再说？咱们现在年纪还小，正是该各处游历长见识的时候，我可跟祖父说好了，先去南疆转一圈再往北疆，花个三五年疯狂在路上，等见识够了我就回去参加考举子。”他说着推了霍明端一下，“咱不是说好了一起么，你不会反悔吧？”

“咱们说好的，出门求学见世面，可没说一定要去男北疆的话啊。”霍明端认真地说着，“下届秋闱我要参加，按规矩要回乡考试，到时候我要提前半年归家的。”

“我刚想着留在这里，你们却又想出去了，那我怎么办，是走是留啊？”

“你想留下来？”

“你想留下来？”

“你想留下来？”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完，霍明端笑了，和霍明阳一边一个拉住苏钰的手，头靠在苏钰肩上撒娇，“这里山高水流多，舂米啊转机器啊，都用的水车。我看过，这边水车比咱们那儿先进好多，娘你在这学做水车，回去咱们庄里也用水车驱动纺织机，又省人力又快，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