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地面开始发烫，小草奄奄地耷拉着，扒在榕树上的知了你来我往地嘶叫着。

村长拿起一个大喇叭边走边大喊：“下工了，下工了…乡亲们，知青同志们，下午三点准时开工到晚上八点，大家记得提前备好晚饭，中间无故不得离场。”

说完话，黄忠扫了一眼部分垂下头的村民和知青，眼珠一转，又将手握成拳头边朝上挥动边大声加气道。

“同志们，今年的先进集体奖就在眼前了。我黄忠在这向大家保证，要是这次能得奖，我就去向社长申请在咱们村放一次电影。”

“大家都加把劲，给咱明德村拿下奖励。”

底下的村民知青一听拿到奖，还有电影放，直接高兴地吆喝开了。

刚刚消失的力气也回来了。

见此，黄忠缓缓放下拳头，眼睛含笑地暗自点头。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说话间豁着牙，佝偻着腰的老汉，拿起挂在脖子上乌漆嘛黑带着破洞的布擦了擦流到眼睛里的汗水，笑着扬起声说道。

“村长，你就放心吧！俺们家所有人今天都很卖力，绝不拖村里后腿。”

隔壁地里一个竹竿瘦的大妈瞥了一眼旁边说漂亮话的老头，不甘示弱回道。

“村长，俺们家四岁的小娃今天上午都扯了五行的花生苗呢。”

一个个子高大，身形强壮的大姐朝后退了一步，指着身后的玉米地。

“村长，今天的任务我们家都完成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转头看了看自家身后的地，想说话，又不得不闭上了嘴。

妈呀！老田家这是要卷死人啊！该不会是昨天晚上就没睡觉，干了一个通宵吧！

啧啧啧！

比不起。

村长黄忠看了看一上午时间，村民们给出的成绩，一张橘皮脸都要笑歪了，忙扶了扶头上的草帽，嘴里又连喝了三声好。

苏眉看了看自己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本来还挺自得，没想到隔壁地里一个走起路还颤颤巍巍的四岁小娃都比她做的好，数量上更是足足多了一行。

想到这里，她一张脸直接红到了耳后根，不过这时大家脸上都红，倒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她按了按弯了一上午，痛得不行的腰背，呲了呲嘴，对下午的劳动，竟有了一丝恐惧。

手上的泥巴湿了干，干了湿，鞋子底部沾了厚厚一层泥土，裤脚也是一片泥黄色，鞋子里还有不知何时爬进去的蚂蚁。

头发上，脸上，身上都是黏糊糊的，不用走近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汗味。

提前得了村长的通知，陆染将其他东西装上，番茄和黄瓜悄咪咪转移到空间里。

招呼村长和旁边路过的大娘大叔们将剩下的大半个西瓜分了。

了解到大家伙现在都要去河边洗涮洗涮，她朝田坎上焉头耷脑的苏眉招了招手。

“眉眉，快来，有好事呢！”

本来还没精打采的苏眉，一听有好事，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想着上午在陆染那儿看见的一堆零食和甜嫩多汁的大西瓜，抿了抿干涩的唇角，拿着已经空了的搪瓷缸，小跑过去。

“王大姐，劳烦你带着我姐妹一道去，她第一次过来咱们这，什么都不知道呢？”

王大姐看了看旁边累的小脸红扑扑的苏眉，嘿嘿一笑，用粗糙起皮带着泥土的大手拍了拍胸口。

“陆妹子，你就放心吧！这事就包在俺身上了。”

苏眉忱愣住了，早上飘散的碎发此时黏在脸颊两侧，看起来有点傻。

她看了看陆染，又看看旁边这个面相和善的年轻妇人，眼神询问道。

陆染扬唇一笑，“眉眉，我刚刚问了咱们村的大娘大姐们，像现在这种天气，她们一般干完农活都会到河边好好洗涮一番，你现在跟着大姐先去河里简单洗洗。

至于中午饭，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苏眉转头看了看眼前三五成群朝河边走的男女老少，张着嘴，眼里透着无法掩饰的惊讶问道，“不分男女，都去河里洗吗？”

这次陆染没回话，旁边的王大姐热情地回答道。

“是嘞。女娃子，咱得走了，去晚了没有好位子了。”

一听王大姐这话，陆染先接下苏眉手里她的饭缸，拍了拍苏眉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加油我相信你的眼神。

“她们男女是分了上下游的，不用担心，记得多听大姐的话啊！”

接着王大姐抓起苏眉的手，应和着三米外几个同样年龄的妇人，脚步飞快地朝河边跑去。

这会儿，跟着村干部规整完农具，农作物，准备去河边洗洗的村长见陆染提着包站在原地，热忱地招呼道。

“小陆啊，你一个人站在这干啥，小苏呢？”

说着，黄忠还左右望了望。

陆染抿嘴一笑，“黄叔，她跟大家去河边洗涮去了。我在这等她。”

黄忠颔首，“那小陆你记得等会儿叫小苏一道来叔家吃午饭啊！”

“好嘞！黄叔，你先去忙吧！你家的位置我都知道。”

黄忠应了声，转身跟着其他村干部大步朝河边走去。

村长家。

陆染和收拾好的苏眉刚踏进村长家大门，就收到了村长媳妇的热心招待。

陆染见对方这副做派，猜测对方应该是提前得了村长的吩咐。

至于粮食钱应该是宋阿姨后面又悄悄过来给过了。

毕竟老百姓的粮食真真正正是人家起早贪黑，卖力气一粒一粒挣来的。

他们夫妻只是想通过这个渠道锻炼锻炼苏眉，自是不会做那等有违原则的事。

两人各端了一个板凳坐在屋檐下散凉，别说，这种土墙真的很凉快。

就是需要每年换一次新稻草，或补一补稻草腐烂部分。

陆染瞟了一眼捂着肚子，看着外面不说话的苏眉，问道。

“眉眉，今天下了半天地，感觉怎么样？”

苏眉偏着头，没力气道，“好累啊！阿染我现在真的又累又饿，双腿双手现在都在打颤，从脖子到腰都酸痛的不行。你看，我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晒得又黑又红，好难看啊！”

陆染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道。

“这是肯定的，看这天气，三天做完，你这皮肤应该会晒蜕皮。到时身上应该还会更疲惫更痛。”

苏眉听了，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发出啊的一声。

陆染接着说道。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毕竟以后你要是下乡了，那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地里。”

“你再想想，下了乡基本回城无望，到时你又会在乡下待多少个三百六十五天，干多少个日夜。”

苏眉眼睛一挑，“阿染，你是不是和我妈一样，想劝我不要下乡。”

还是活没做到位，没有累到啊！

陆染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佯装生气说道。

“眉眉，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要是我不想让你下乡，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给你出主意，帮你在阿姨面前说话。”

说完，陆染捂着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抽动了两下肩膀。

苏眉见此，忙不迭声道歉。

就这样，两分钟后，陆染放下手掌，露出微微泛红的双眼解释道。

“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要继续加油，熟能生巧。”

随即陆染提到了之前提及小孙子的那个老奶奶。

“你以后一定能和那个奶奶一样，做的越来越好的。”

苏眉顺着陆染的话，想到那位伛偻着腰，穿着破旧，花白的头发散乱着搭在脑后，脸上，手上的皮肤如同粗糙的老树皮般的大娘，又代入了她自己。

瞬间一个激灵。

忙不停摇头。

见苏眉这样，陆染没有继续说话。

有些东西急不得，特别是这种容易脑抽，喜欢周而复始的恋爱脑。

不过，遇着她，再重的恋爱脑，她也要彻底给她把根拔了。

想着，陆染勾了勾唇，眼睛也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