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

启茗对着冯梓的头颅大喊着。喊得声音都变得沙哑，本就没有恢复的咽喉都因此而破裂，一下没有注意，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没有反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喊上几句就能把冯梓拉回来，恐怕也不用费这么大力气一路杀到这里。

至于如何救回冯梓，其实启茗心中早已经有了预案了。

或许是自己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许是那位阁主前辈特意所为。

不管怎样，启茗之前内视体内伤势时候就早已经发现。尽管本相得藤蔓都已经变成紫黑色，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污染。

但是她那颗“人心”，仍旧是翠绿之色，一尘不染。

冯梓常常走火入魔，出各种问题，无非就是缺少了那半颗“人心”。

走在修行路上，时时有心魔扰乱，杀劫傍身，走火入魔之患永不断绝，若是缺少了“人心”，哪怕只缺少了半颗，自然会走向疯狂的深渊，一去不还。

现在看来，情况还要严重更多，人心已经丧失了九成，仅剩寥寥一点还在苦苦支撑，使得他不会彻底跌入深渊。

现在想想，自己进城时候，恐怕师父的“人心”还要更多一些，所以才会这样顺遂，并无任何危险。

甚至街上的人们还对她笑脸相迎，赠送了许多或许在他们看来是极好的礼物。

乃至于之后阻止她出城，不让她去见到外面疯狂混乱的世界，这些，都是师父他仅剩的意志所为。

之后她见到了这座城的真实样貌，恐怕就是那位阁主所说的“失去了豁免权”吧？

不过好在这样，她才能找到冯梓，不过是过程艰难了点罢了，比起师父来说，不值一提。

既然问题出在了“人心”上，那么只要……

“只要我来做你的心就好了，师父。”

启茗擦了擦脸上的血污，露出底下白嫩的小脸来，随后，她慢慢解开胸口衣物，露出片片雪白。

随即，启茗小手猛的往胸膛一插，竟生生撕开胸腔，从中掏出一个碧绿色的，还在跳动的心脏来。

“师父，以后我的心，就是你的心。我们共用一命，再不分彼此……”

那颗翠绿的心脏缓缓伸出许多枝丫藤蔓，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心的形状，回到了启茗胸腔之中。

而它自身，则是一根一根链接上冯梓的血管经脉，取代了原本的心脏，随着血流运转，砰砰跳动着。

两颗心之间连接着一根翠绿的细线，发出微弱的绿光，随着启茗的胸腔被藤蔓缝合，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融入虚空之中。

随着血脉不再注入，冯梓原本那颗已经几乎全部变为灰黑色的心脏也逐渐停止跳动，萎缩起来，那个小小的破旧红包，也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般，随之化为了一片灰烬。

周围的血肉浪潮已经近在眼前，启茗却没有再做什么其他动作，只是安静的抱着冯梓，将小脸贴在冯梓的脸颊上。

少女已经很累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在最喜欢的那个人身边，闭上眼睛，做一个好梦。

下一秒，汹涌的浪潮淹没了他们。

涌动了几下之后，翻滚的浪潮逐渐平缓，这个世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高塔之上，少女又换回了那条白色蓬蓬裙，拿着那个云朵般的糖果，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之后，可能又要寂寞一小段时间了呢……”

……………………………………

……………………

冯梓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梦中，他身化万千，化作了他的家乡，丰城。

他是卖菜的商贩，也是来买菜的妇人，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也是他们刚刚出生的孩子。

他躺在棺材中，看着亲人泪流满面，也窝在襁褓中，看着父母喜悦的表情。

这些人都是他，他是城里的每一个人，是城里的每一个物件，就连高耸的城墙和细微的尘土都是他。

他经历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有一段时间，城里会出现几个不是他的人。但是那些人很快就离去，有些时候，他们也会永远的留在这里。

这样的日子，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间的概念十分模糊，他是这城里的每一个人，孩子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老人们呢，则总是感叹着时间过得太快。

冯梓感受着他们感受的一切，有时候，他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后来，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再思考，不再去看这世上的一切。

这样一来，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如一场色彩缤纷的梦境。在这场梦里，他可以是任何人，是任何物，仅仅唯独不会是自己。

当冯梓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睡脸。

小脸上还有干涸的血污，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一般，身上许多地方都是由藤蔓直接补上的，紫黑色的藤蔓挡住了其下的狰狞伤口。

冯梓看了看四周，他们正躺在一个小屋里，白墙黑瓦建成的小小屋子，看起来十分眼熟，就像是他故乡的那个家。

可是冯梓知道，这不是他的家，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法体构成的，可能是潜意识所为，才构建成了他儿时生活的家的模样。

摸了摸胸口，其中跳动着一颗翠绿的心脏，声音咚咚，如鼓鸣一般，散发着青春活力，与之前那颗由细小手臂组合而成的心脏大有不同。

“这……”看着启茗的睡脸，冯梓似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也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拭去小姑娘脸上血污。“这傻孩子……”

“师父！”

感受到了冯梓的动作，启茗微微睁开双眼。见到看起来已无大碍的冯梓，激动的如一只幼鸟一般，一头栽进冯梓怀中。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小姑娘此刻只觉得之前经历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现在才感受到身上的疼痛，竟然就这样趴在冯梓怀中呜咽起来。

“乖……”

抚摸着启茗柔软的秀发，冯梓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着启茗，慢慢拍着小姑娘的背，顺便度进去一些真气，帮助她缓解伤势。

“师父……”

启茗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看向冯梓的四只眼睛。

“怎么了，唔……”

没等冯梓有所反应，启茗突然扑了上来，吻在了冯梓唇上，随后就如同用完了所有勇气一般，缩回了被窝中，像是一只小乌龟一样缩回壳里。

这下子冯梓更不知道该如何说如何做了，他修炼这许多年，尽管之前化身千万，也算是历经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但是那就如同一场梦境，看着他人的生活。

放到自己身上，这还是第一次。

“师父……”

躲在被窝里的启茗闷闷出声。

“嗯？”

“我……师父，我….…”

小姑娘结巴了几下，此刻的她全没有之前力破尸山血海的冷静模样，反倒是像是个不敢表露心声的邻家女孩。

虽然话没说出口，但是冯梓胸口内跳动的心脏，泄露出了小姑娘的心声。

“启茗，我们回山以后，就结为道侣，如何？”

手伸进被窝里，轻轻捏住启茗的小手，冯梓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