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晚上的时候，姜出主动提起了白天游敢所说的内容。

“啊？”游敢倒是没想到今天煲的精神鸡汤把姜出也喂了一下，“叔，是有什么问题么？”

姜出摇了摇头，“没有问题，你应对的很好，恩出于上，许多家臣、仆役，为了能获得主人的恩赐，每天都是不断挖空心思讨好主人。”

“齐相邹忌也曾劝谏齐王，‘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都不过是欲从主人处有所得而已。”姜出缓缓地说道。

【这个故事我知道！语文课上学过！为什么今天煲精神鸡汤的时候没想到呢？！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

被姜出这么一提，游敢也想起了那篇背的滚瓜烂熟的课文——邹忌讽齐王纳谏。

甚至，他现在还能马上背出来，“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不过，现在能背出来也没用了。

游敢这种就是典型的说学的没用，然后真到用的时候又忘了。

姜出并没有察觉到游敢的内心小剧场，他反而被游敢下午的话，带到了曾经的生活中，如果说以前他会像今天那位周王室的公子一样，觉得别人对自己好是理所应当的，那么，后来家族的变化，让他更加明白、体会到游敢所说的话。

当那些家臣、仆役们知道从你的跟前拿不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截然不同的态度，才是他们真正想法的体现。

游敢自己也想不到下午煲的精神鸡汤，能够一下喂到两个人，他自己对于这种道理反而是有些免疫了，不怎么相信。

“没有谁会喜欢讨好别人的，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想要的而已。”游敢知道历史的发展，也知道生产力极大发展之后，一个人如果能够维持自身的生存所需，绝不会想着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这倒是。”姜出笑着说道，他的亲身经历让他更加认同游敢的这句话，“不少人批评商君刻薄寡恩，其实只是商君把他们想要根据自己喜好而‘赐恩’的权力剥夺了而已。”

联想到最近看到《法经》以及军功爵制的要求，游敢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商君，觉得是应该去战争中获得么？靠自己的努力获得？”

姜出点点头，“你知道那些贵族仆役们知道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身份，甚至是爵位，是什么样的反应么？那些贵族又是什么反应么？”

【翻身农奴把歌唱？】这种话，游敢也就只能在心中说一说了，实际上是顺着姜出的话继续说，“既然我能够靠自己拿到，又何必委屈自己去讨好别人呢。”

“对啊，这才是他们真实的想法。”

游敢回忆了一下秦朝的灭亡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恐怕也是只有在这种环境以及条件下才能产生了，如果真的是像其他诸侯国一样，讲究血缘传统，贵族子弟才能当官，那一个田埂农夫又怎么会喊出这样的话。

“那现在秦国不是还有隶臣、仆役之类么？”游敢问道，他倒是没忘记自己家里面还有一个隶臣呢。

“他们只是不够努力，不愿意自己争取而已。”姜出理所当然的说道，却让游敢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这种话语不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经常说的嘛。

也让游敢明白了为啥他不会受这种精神鸡汤的影响了，许多东西的确不是个人不努力的结果啊……条件变了，就是香港富豪也从底层爬不出来。

游敢见识的多了，自然不会被这种精神鸡汤所迷惑了，当然了应该说他也被迷惑过，不对，应该说是“激励”过，只是过了那个阶段而已。

不过，再怎么批判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理念，放在战国这个时代，那也是碾压其他思想的存在，总比什么血缘决定论，贵族天生的之类要好的多。

“有时候，努力也不一定改变结果。”游敢简单提了一嘴，倒是没想着和姜出争辩，“要是那位士子没找对方法，再怎么努力，也解不出来。”

姜出看着埋头看着书简的游敢，似乎对刚刚的话完全不在意，像是只是随口一说，完全不在意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而游敢的话，却让姜出在脑海中忍不住多想了几次，原本十分相信的东西，也似乎变得不再是那么确信。

在跳动的油灯灯光映衬下，姜出看到了游敢不断跳动的影子，他觉得自己似乎从影子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良久，姜出才将自己的目光收回，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竹简上。

经过今天的事情，姜出也明白了那位周王室的公子，决计不是普通的公子，但究竟是什么身份，还需要进一步探听清楚。

他现在要把之前对方相关的信息整理出来，没想到这一次是他看走眼了。

“周室公子，身高八尺，面白，多发未有须，眼有神，好酒……”姜出不断从记忆中提取对方的形象，不过，因为他并未刻意留意，反而不少信息都有些破碎。

姜出能够从对方的举动中判断是贵族，从衣着花纹上判断是属于周王室的公子，但是想要继续深入判断是哪里来的，哪一位，那就有些为难他了。

不过，他倒也不必追求像几百年后的狄公一样，眨眼间便判断出挂灵的身份。毕竟，还是有人负责专门收集消息的。

就看公孙勇和吕缭两个人，在这方面的消息收集的如何了。

将自己的判断写在书简上之后，姜出轻轻吹动着竹简上的文字，猛然间，一个信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面。

“你们要去的思柔酒舍，其实就在乾祭门附近，那里是洛邑城最为繁华的地方……据说，经常有大贵族隐藏身份在那里游玩。”

这是他们刚进洛邑城的时候，梁水给他们带路的时候说的，他当时也并未在意，而现在想起来，“大贵族隐藏身份”，恐怕是梁水作为城中四处找活做的遒人，曾经听到过什么消息。

如果放在这位周王室公子身上，他的身份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