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栾舒虽然在冯成跟前并未表现出来，但是回到住处之后，忍不住询问阳槐。

“讲的是晋国的卿族，栾氏当年也是晋国的卿族大家，把持晋国朝政十余年，却因为背叛晋国，被齐国所利用，进而造成了身死族灭的结局。”阳槐回答道。

“那么他为什么要提这个？”

“你知道你为什么姓栾么？”阳槐问道。

“这不就是父母给的么，我不觉得一个卿族大家会和我扯上关系，再说了，那个时候，到现在也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有什么联系。”

“对！就是这个理由。”阳槐很清楚，冯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个事情，“如果栾氏几百年了，然后有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后人，那么，狐氏呢？晋公呢？他们的后人，又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着传承。”

“我可不是什么栾氏后人，只是恰好姓栾而已。”栾舒反驳说道。

“你知道栾氏出身么？”阳槐笑着问道，“栾氏出身姬姓，要说渊源的话，其实也是属于晋侯的子孙，如果你说你要以晋侯子孙复晋国的话，倒也没有问题。”

“这不是瞎扯么？！我对公叔大夫忠心耿耿，说什么卿族、晋侯？！”栾舒很不满阳槐所说的内容。

“现在，你知道了他为什么要提到栾氏了吧？”阳槐平静地看着栾舒说道。

“为什么？”

“……”

阳槐不明白，自己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显了，为什么栾舒还会问这样的问题，“既然你都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栾氏，对公叔大夫十分忠心，那么，又凭什么说狐氏的子孙，晋公的后人，还会想着自己祖先的荣耀。”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什么栾氏的后人！”

“或许，对方也不会认为自己是狐氏或者晋公的后人。”

“你……”栾舒一下子被逼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自家的情况他很清楚，父母都不过是乡里面的穷苦人家，他是依靠参军立功，得到公叔大夫的赏识，才走到今天的地步，完全不可能是什么栾氏的后人。

“我想说的是，对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我给出的理由，他不会觉得思柔酒舍真的是什么狐氏或者晋公后人。”阳槐很乐意看着栾舒吃瘪，但是也明白欺负老实人要有个限度。

“你的意思是，对方不相信我们？那他留我们做什么？！”

“不相信，但是他不能说，因为一旦说了，这就是给别人留下了口实，只要稍微有人拿这个点攻击他，他就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了。”阳槐很清楚政治上的玩法，并不在意真正的事实是什么。

并且，阳槐这一次是给了冯成一个解决方法，平息韩国朝堂纷争的解决方法，那就是刺客既不是公仲大夫的指派，也不是公叔大夫的指派，而是属于与韩国有仇怨的，针对韩国的阴谋家。

这样，就给了公仲倗和公叔两方和解的台阶，也给了他们手下留情的借口。

这才是冯成愿意相信阳槐离谱理由的原因。

然而，阳槐很清楚，公仲倗和公叔两个人必然要分出一个胜负，这个胜负不是因为两人容不下对方，而是两人背后是不同的公子。

哪一个公子成了太子，再成了国君，双方的争斗怕是才会平息。

冯成只是一厢情愿的觉得大家都是为了韩国考虑，不在于韩国是哪个公子的韩国，但是对于他们而言，韩国是哪一个公子的，才是决定自身权势的根本。

只是，这种事情，阳槐并不会跟栾舒讲明白，这种朝堂的争斗，放在此时讨论，不会对解决问题有任何的帮助。

“那他把我们留下来，是做什么？”栾舒开口重新询问自己刚刚的问题。

“他当然不相信我们的理由，”阳槐说道，“但他同样需要知道，为什么思柔酒舍要收留那个刺客，然后还不愿意把刺客给我们。”

栾舒闻言，忍不住说道，“但是你刚刚说的……万一……”

这就是阳槐讲出来的虚假信息了，他说的是自己主动去找思柔酒舍沟通，然后思柔酒舍拒绝了，而实际上是思柔酒舍找他沟通，他反而不愿意答应。

虽然结果是相同的，都是双方的谈判失败，但是这个过程不一样，就足以决定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同。

阳槐也明白栾舒说出这句话的原因，担心冯成找思柔酒舍对峙，然后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忘了你刚刚说的了，我们要冒险，”阳槐说道，“也只有冒险我们才能活下去。”

阳槐现在受伤了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休养，而荆明身死，那些原本栾舒的下属是不是还可靠，他们也短时间内无法确定。

现在冯成这个曾经的敌人，反而能提供最大的确定性。

而且，阳槐有把握冯成这样的大夫绝对不会去找思柔酒舍这样的商人确认消息，他能够获得信息包括那名刺客确实是在思柔作坊，材士小队也在作坊外覆灭，思柔酒舍的主人今天找过阳槐，双方有过商谈。

这些内容都是十分真实的消息，而阳槐也提前告知了对方，冯成在确认了这些消息之后，只会倾向于相信阳槐所说的。

“你……你……你疯了——”栾舒完全想不到阳槐会在这种事情上冒险，只要双方见面一聊，他所说的谎就全部被扯破了。

“不要想那么多，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等到消息，”阳槐说道，“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歇一歇，接下来才是洛邑城不太安稳啊——”

看着完全放松下来的阳槐，栾舒不知道该说对方心大，还是破罐子破摔，不过，现在已经走到这种程度，也就只能相信对方了。

他的直觉，在这个时候，完全不起作用。

因此，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听从阳槐的安排了。看着躺下的阳槐，栾舒的脑海里面，不由地浮现“栾氏”的故事。

……

洛邑城，某处。

“跟丢了他们，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什么？！一个人带着受伤的人，都能跟丢了，废物！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给我找！必须要要找到他们！死活不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