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华流年,缓缓归矣
作者:十六郎 | 分类:现言 | 字数:166.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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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近乡情怯
齐年快步跑到樊春松的别墅门口,院门是掩着的,齐年推开铁艺的大门,穿过院子,站到樊春松的屋门口。
他的手抬起,在要敲门的时候停在半空中。
他的腿仿佛是被钉子钉到了地上。
虽然刚才在出租车上,齐年已经发了狠,只要樊春松给他留口气就行,哪怕是偏瘫,哪怕是植物人,他都认了。
以后他再也不会思前想后畏畏缩缩,他会伺候他。樊春松都这么可怜了,樊家父母应该不会再逆了他的心意了吧?
齐年甚至都想好了,不管樊家长辈怎么骂他,他都不在乎,他都要照顾樊春松。
可是现在当他站到了樊春松的门前,和那个他惦记了十几年的人仅仅一门之隔,他却害怕了。
近乡情更怯。
他怎么能不怕?
他怕万一老天爷连一口气都没有给他留,没了樊春松,他以后该怎么过!
齐年怔怔的站在门口,保持着握紧拳头要敲门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一瞬不瞬。
这时,门开了,白天的一张忧郁悲伤的脸出现在齐年面前,他眼睛通红,神色黯然。和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相去万里。
齐年看到白天这一张脸,心脏猛的下坠,仿佛瞬间掉落万丈深渊!
完了!
他晃了一下。
“他在哪?”齐年用尽力气问。
白天蹙着眉垂着头说:“在卧室。刚才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刚输完第三瓶水,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你声音小点,他太累了,让他好好睡吧。”
醒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好好睡吧?
难不成真的是回光返照!
齐年抬腿就要往里面冲。
白天看着一向淡定如钟的齐年步伐慌乱甚至带着踉跄慌不择路的往里面冲的背影,刚才脸上的郁郁之色早就看不见了。换上的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老奸巨猾的鸡精样子。
其实白天在齐年刚刚进院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动静,他还暗道,这个榆木疙瘩回来的还挺快,怕不是坐的旱地拔葱式的山航航班吧?
他躲在窗子后面看到齐年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就站到门后面酝酿悲伤情绪,等待一会儿在齐年面前演一场哭戏。
他甚至使劲揉了揉自己的两只眼睛,假装自己哭的双眼通红,等着给齐年开门。
谁知道左等右等就是不听齐年敲门。
白天心里暗骂这个榆木疙瘩,然后还是忍不住给他开了门,就看到齐年那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小样儿!
让你装!
让你忍!
你不是挺能耐的吗?
那是祖师爷我没出手!早都该对你俩下手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
齐年冲到樊春松的卧室门口,他站定,顿了五秒,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已经痛的不能呼吸的心神,他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压下。
轻轻的推开了门。
卧室里面窗帘是拉着的。樊春松就那样静静的躺在被子里。两只手就那样放在身体两侧。
胸口处微微有起伏。齐年感觉自己的心稍微安慰了一丁点。
还有口气儿。
樊春松确实睡着了,脸上没有表情。齐年看不出来他伤在哪里。
齐年看着安静睡觉的樊春松,他的心头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疼的他五脏六腑像是被顺时针逆时针反复搅拌一样。
齐年压抑着这股难忍的剧痛,他轻轻的缓步上前。站到了樊春松的窗前,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这张他梦寐以求十几年,占据了他整个青春的脸。
他长的真好看。
睡着的样子真可爱。
对,是可爱。
齐年的唇角勾起。
他想伸手抚一抚这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但是他不敢,他怕吵醒他。
白天不是说了,他累了,让他多睡会儿。对,让他好好睡觉吧,睡好了他就能恢复的好。
门被轻轻推开,齐年扭头,白天对着他招招手。
齐年回头又看了一眼床上呼吸清浅的樊春松,悄悄的跟着白天出了卧室。
跟着白天来到客厅,齐年终于忍着恐惧问出口:“他怎么样了?”
白天脸上都是悲伤:“你不是都看见了,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嗜睡,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中,一直在喊着俩字。”
白天一边说一边偷偷看齐年的脸色。
“他说了什么?”齐年的嗓音低沉空洞。
“他一直在低声叫齐年。”
齐年的眼睛一闪,白天继续火上浇油:“齐年,哥跟你说,春松现在是劫后余生,往后身体能恢复成什么样子都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和老天爷的可怜。你说说你俩,都这么多年了,互相躲着,咱们哥儿几个又不是看不明白,你俩又不是一厢情愿,你明明对他也是爱在心口难开,明明是两厢情好,何苦折磨自己呢?”
齐年垂着头不吭声。
白天继续上眼药,他换了个质疑的语气:“莫不是你看见春松现在出车祸躺床上了,嫌弃他?”
“不是,没有。”齐年急忙抬头说。
白天心里偷笑一下,嘴上继续语重心长的说:“春松出事他家里人都不知道,现在是春松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会不管他吧?”
齐年看向白天的眼神里都是笃定:“我管他。”
白天满意了,他拍了拍齐年的肩头说:“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受罪。好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去看看他吧。虽然他昏迷着,但是你跟他说说话他应该能听到。”
白天说完不等齐年回话就拿起车钥匙走出了樊春松家的大门。
齐年看了眼关上的大门,回头进了樊春松的卧室。
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静静的注视着床上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脸。
他看到樊春松的手背上还贴着医用绷带。齐年心头三寸处一疼,他悄悄地伸出手,一点一点的靠近樊春松的手背。
仿佛用了半生的力气,终于轻轻的用右手的食指指腹摸了上去。
齐年轻轻的在那绷带处缓缓地摩挲。
似乎是感受到异样,樊春松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齐年立马收回手,坐端正。他紧张的挺直腰背,期待着又害怕着樊春松睁开眼睛。
应该是输的药里有止疼镇定的成分,樊春松只是动了动手指之后就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依旧是平静的睡着。
齐年不敢再伸出手,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樊春松睡觉。
像个雕塑一般,一坐就是快五十分钟。
齐年的眼睛黝黑,但是清澈。他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樊春松的脸,似乎要把他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刻进自己的眼睛里。
樊春松睁眼的时候,就看到齐年这一副愣愣的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仿佛没有焦点一般。当他俩的眼神对视上,齐年的瞳孔仿佛跳动了一下。
“你来了?”樊春松眼里都是心疼,他温和的低声说,像梦呓一般。然后立刻闭上眼睛。
刚才的梦里,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平安夜,他向齐年表白,齐年落荒而逃的情景。虽然已经时隔五年,樊春松依然能感受到当时自己从希望的顶端跌落悬崖的绝望。
梦里的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睁眼,眼睛模糊间,看到一个身影,仿佛是齐年坐在这里,樊春松一时间以为是幻觉,他赶快闭上眼睛,想着在闭着眼睛在梦里能够看的更清楚一点。
齐年看到樊春松睁开眼睛又很快的闭上,一阵心紧,这是怎么了?
撞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吗?
齐年挪动了一下,往前探了探身子,椅子跟着发出了响动。
樊春松听到声音,感觉不太对啊,这不像是梦里面的声音,他又一次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速度缓慢的仿佛怕睫毛扇动的风把梦里的齐年吓跑一般。
然后,樊春松看到了椅子上的齐年,探着身子一错不错的望着自己。
“你能看到我吗?”齐年开口。
......
好真实的梦啊。
樊春松没有反应,他不敢开口说话,就怕梦醒。
齐年看着床上睁着眼睛没有反应的男人,心慌了,他拿手在樊春松的眼前晃了晃。
“能看到我吗?”
这次樊春松听清楚了,是齐年的声音。他的意识从混沌的睡眠中慢慢苏醒。
这不是梦。
他来了。
这就是他。
“你来了?”樊春松开口,睡了这么久,他的喉咙有点哑,发出的声音都有点暗沉。
齐年看到樊春松有了反应,心里一喜,就是不确定他的脑子坏了没,有没有认出自己是谁,于是又问:“我是谁?”
樊春松笑了笑,说:“你是齐年。”
齐年透着担忧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一瞬间,眼眶红了。
他没有傻。
他还认得我。
齐年对着樊春松点点头,说:“想喝水吗?”
樊春松说:“想。”
齐年起身出了卧室,去给樊春松倒水,樊春松的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齐年。他想从床上坐起来,正用双手撑着床往起坐,刚好齐年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说:“你别动!”
樊春松定住了。
齐年快步走到床边,他没有把水递给他,而是弯下腰,把水杯对到樊春松的嘴边,说:“喝吧,温的。”
樊春松仿佛中了蛊一般,齐年说不让他动,他就不动,齐年说让他喝水他就喝水,只是这漫长的一分钟里,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齐年。
喝了半杯水,齐年把水杯放下,他扶着樊春松,让他重新躺下。
樊春松说:“我起来坐会儿。”
“你可以吗?”齐年问。
樊春松笑笑说:“可以的。你扶我一下。”
齐年扶着他的胳膊,把另一个枕头塞到樊春松的背后面。樊春松忍着心底的悸动,面色平静的注视着齐年忙活。
齐年低下的头离樊春松的脸只有不到五公分。他能感受到齐年的呼吸,还有他身上那种冷冷的木质香味。
这一切都仿佛梦一般,他梦里出现过无数遍的男人此刻就在他的房子里,在他的卧室里,在他的身边,体贴的给他喂水。
就像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多好。